片集雪(十七)

作者:秋忱在野 更新时间:2025/5/25 17:08:58 字数:2945

她的病越来越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差了。

她开始主动参与一些疗养院的活动,会在菜园里帮忙除草,会看着那些嫩绿的蔬菜。她的心中应该也有了一丝对生活的期待。

不知为何,自从想起来自己只是个幽灵后,突然就感觉此生无悔了。就是不知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去看望她时,我们的对话也越来越少。

到了今天,我也只是去陪着她坐着。

又或是一起散步,可仍不说一句话。

咳咳。

我想,她的病痊愈时,她就会醒来了。

或许,在现实世界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月。

给她的信也已经写好,我打算在春节那天给她,一六年,二月八号那天。不,还是在除夕吧——今年的事儿,就别等明年再干了。

————————

2015.12.31(九周目)

外面下起了大雪。

我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窗前。打开手机,看着日历,内心五味杂陈。

我把她为我织的围巾紧紧缠到了脖子上,尽管屋里一点也不冷。

我摸着围巾,就好像碰到了她的手。

“元旦,元旦,元旦——明天就是元旦了啊。”

“雪啊——雪。下雪了。”

明明满心悲伤,却不能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闭上眼,沉入了想象。

……

再次睁开眼后来到了一片雪原上。

这里才是“雪”的家。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冰川、冻河、雪山、篝火、春,再到一棵松树。

我停了下来,不再继续想象别的东西。

“这般坚韧的生命——”

我自言自语着,然后靠着松树坐了下来。

抬头望去,枝头已经被雪压弯了四十五度,但它仍没有断掉。在这冷酷的白色中,还能看到点点绿色——那便是松针了吧。恰如黑夜中的点点繁星。

就这样坐着,看着它能看到的景色。

就这样坐着,感受它感受到的温度。

就这样坐着,攥出一颗雪球,扔向空中。

“在这般的雪原上长着,就已经是无比伟大的事情了。”

“在这般的雪原上长着,就已经非常有意义了。”

“它冒出的绿色,已经是最美好的景色。”

……

我睁开眼,停止了想象。

窗外的雪仍下着。

————————

2016.2.7 晚(九周目)

“雪啊,我喜欢。”

春看着窗外的飞雪,说出来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

明天就是春节了,那今天只能是除夕。

我又来看她,也必须来。不只是为了把信交给她。

疗养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几个大门上,也都贴上了对联。

“暖日融春舒鹤骨,

和风送瑞沐猴恩,

心宽体健。”

这只是其中一对。

没人放炮,因为是在山上,有树林。不过,还是能看到远处的烟花的,也能听到声音。

窗外飞雪都被映上了红色。

我们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烟花和近处的红雪。

一切安在,一切又都不在了。这便是我此刻的感受。

“雪君,新年快乐。”她开口说话了。

时隔多天,我们又说上了话。或许是因为新年将至的缘故吧。

“新年——快乐。”我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特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还化了妆。

粉白色的高领毛衣,一条很普通的黑色阔腿裤。

“我们都已经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啊。”她感慨道。

“是啊。”

“我织的围巾,你有戴着呢。我好开心。”

“……”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她准备新年礼物。

呵——自己真是——

我瞥到了那盆茉莉花,自己都快忘记这事儿了。

它现在只剩下了枝干,花盆里还有枯黄的花瓣。

明年春天,它就会再开花的。

“明年,你要开开心心的。”

“当然了。”她拉住了我的手。

“你喜欢雪吗?”她问。

“……”我没说话。

“雪啊,我喜欢。”“很浪漫,不是吗?”

心脏的跳动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她转过身,看着我。

她微笑着,眼中是春天的景象。

“你呢?喜不喜欢雪?”她拉起了我另一只手。

此刻的我,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误的。

那还不如,满足她现在的心愿。

“比起雪,我还是更喜欢长春花。”我也学着她的方式和她告了白。

“那就好。”

几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

她扑过来,吻住了我的唇。

她的眼泪滴到了我的脸上,最后流到了她亲手织的围巾上。她的呼吸,冲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窗外的爆竹声迅速拉远了,窗外的飞雪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房间里的寂静被无限放大了。

大到,我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推开她,托住她的头,亲自吻了上去。

我不顾长春花的毒性,摘下了它。

“雪,雪!我好孤独。”她扑到我的怀里,哭了起来,“不要离开我,不要——”

远处的爆竹声传回了耳中。

我呜咽着,用颤抖的双手搂住了她的肩。

眼泪流了好多,我的、她的。

好多。

半透明的我,与伤心欲绝的她。

一个已死之人,一个濒死之人——和两个新生之人。

“有点遗憾,是很正常的嘛。”幽梨的脸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嗯,我不会离开的。”

“我会陪你到每一个春和景明。”

虽然在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只存在于她的脑中,但就算那样,我不也还在她身边吗?

她拉着我的手,以窗外的烟花飞雪为背景,合了影。

临走时,我把信交给了她。

并嘱咐:“你随时都可以打开。”

————————

2016.2.12(九周目)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回过神后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手什么都抓不住,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无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重要之物最后都会被保存在心里,被保存在回忆中。

回忆是使时间逆流的唯一方式,也是跨越死亡的唯一桥梁。

说白了就是:“记忆的本质不在于对抗遗忘,而在于将须臾凝为永恒。”

……

“你竟然还没有换工作哦!”一个少女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是另一个春。她如约而至,我本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她穿着白色的格状羽绒服,黑色的运动裤。

她把手放到了嘴边,用哈气暖着。

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新年才过两天,你就来了?”

“因为等不及了嘛。”

“你等着,我去杂物间给你搬一把椅子。”我起身离开了前台。

“嗯,谢谢。”

“新年快乐。”我把搬来的椅子放到了前台侧面,并对她说。

“你也是。”

她坐了上去。

“好多了?”我问。

“痊愈了呢已经。不过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做剧烈运动。”她笑着,“这点儿已经够了,不是吗?”

“嗯。”她这一句话如一束光,穿透了积压在我心上的乌云。

但你要是问我更喜欢哪个春,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穿着病号服的那个。”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理由。

“你——有女朋友了?”

“嗯?”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个围巾,是她给你织的吧?外面可不卖这么难看的。”她打趣道。

我看了一眼被我叠起来放在前台上的围巾,开口说道:“嗯,她给我织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八卦了起来。

“妹妹介绍的,她是个护士。”我想,我这么说也不算错吧。

“护士?看上你这种连妹妹都保护不好的人真是瞎了眼了。”她说的毫不客气。

我笑了笑:“没准是你瞎了眼呢。”

“那就是吧。”

“话说你什么时候去我家玩?一直让我来找你不觉得很丢脸吗?”

“怎么?想把我从我女朋友手中夺走吗?”

“哈?谁会看上你这种人,我能把你当朋友就不错了。”

我哭笑不得。

她瞪了我一眼。

“过段时间再去吧,这些天我得照顾妹妹。”我给了她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约定。

“是哦。那你妹妹——?”

“好多了,医生说马上就能降到轻度抑郁。”

“嗯——那等你妹妹病好后再来我家玩吧?你们一起来,说不定我和你妹妹能聊得来呢。”

“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妹妹?”她接着说。

“不能。”我摇摇头,“她现在还不能见外人。”

我们坐着聊着有的没的,聊了很长时间。没有像以前那样坐在外面或是去散步,毕竟现在是冬天。

她临走时,我把那个小熊玩偶送给了她。

“新年礼物?我可没给你准备。”她有些惊讶。

“不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说要送你的。”

“哦——你还好意思说嘛?不是说好了来车站送我?”

“妹妹那边突然——”

“好了好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我等着你来我家作客哦!”

“嗯。拜拜。”

“拜拜。”

她推开门,离开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也不知是不是冬风吹进来的缘故,我突然感觉很冷。

我拿起了围巾,戴到了脖子上。

她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朝我招手,还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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