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6.2(九周目)
跟她讲完我和幽梨的故事后,她竟然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就这样,时间成功来到了六月二号。
今天早上是被一阵“滴滴滴”的声响给吵醒的。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可发现我的手机并没有响。过了五六分钟后,声音才停下。
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了,先是她说我的体温很低,然后又是什么火车脱轨和迷雾,到现在的奇怪声响。只希望不要突然蹦出来一个怪兽吧。
她给我煮好了面,和昨天的一样。
“看起来心情不错呢,今天。”我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对面的绫濑。
“是啊。昨天晚上没有做噩梦,今天早上醒来后有人陪我说话。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没想到你很擅长察言观色嘛。”
“嗯——我很不擅长的。我根本不想知道别人的想法。我暂且都自顾不暇,再去想别人,不是很烧脑筋吗?”她拨弄着头发,不知道在看着哪。
“再说了,我总感觉‘察言观色’是那些谄媚的人才会用的词。我知道这么说肯定不对。可能是因为我根本没遇到需要这般认真对待的人吧。”
“也不会有人这样对我的。”她接着说。
我感觉这碗面很不真实,坐在对面的她也是。这一切都如梦一般。
这短暂的共情吧,算是。也是一束照进深渊里的光了。
“我看你整天无所事事的,也不去工作,也没有在谈恋爱什么的。”她问。
“算是在吃老本吧。之前父亲给我的钱全被我存起来了,一直没花。最近想着去找一个工作,什么都无所谓,但恰好遇见了你。至于恋爱,我不敢再碰了。”我给她稍微解释了一下。
“你没谈过吧?不想试试吗?”我接着问她。
“得了吧。谁会费心劳神地和一个抑郁症交朋友,更别说交往了,除了你。这点我一直没想明白呢。”
“这点?是指我为什么要接近你吗?”
“嗯。”她点点头。
“有人在我面前自杀,我不能不救吧?”
“这算是一点理由。还有呢?这之后你完全可以把我送去警局或是医院吧。”
“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哪有?我不记得啊?”当然不会记得啊。
“想想也是吧。当时我也很抗拒去疗养院呢。我一直觉得自己没病,病的是他们。”我说。
“很有意思的说法呢。所以你就把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带回了家?”
“你不也没拒绝吗?”
“那是因为被送去医院后就不好自杀了。”
我心想,第一次遇到你时,我把你交给了警察,可你不还是自杀了。
“那你是不是正寻思着趁着我不注意偷着跑出去自杀?”
“昨天在想,今天暂时还没这种想法。多亏了昨晚没做噩梦吧?如果突然躯体化的话,我肯定又会有那种想法。你知道的吧,那种滋味真不好受。”她苦笑。
“没在吃药?”
“这是我第二次得这个烦人的病了。第一次有吃。不过说实话那些药根本就没有大作用,只会让我的味觉失效,让我变得麻木。即使我本来就很麻木。还不如来上一次电休克治疗痛快。能治愈这病的药从来都不是这些。我清楚的知道有作用的药是什么,也有幸遇到了为我熬药的人,但是她却自杀了。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
也吃完了面,我就坐在椅子上,盯着空碗,听着她说话。
“她自杀之前我就隐隐觉得抑郁症要复发。她过世后没几天,躯体化就找上门了。我没管它,也没告诉任何人。受不了时就自残,我看着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竟然没有一点心疼,你说怪不怪?”
说罢,她把袖子挽到了最上面,露出了整只胳膊。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指着大臂上的一条最显眼的疤痕,像是在炫耀功绩一般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患病的时候划的,用水果刀。当时真是痛死了,血流了一地。后来去医院缝了十三针,十三针,我记得清清楚楚。小臂上的是最近刚弄的。”
“打第一次自残后,我就只敢穿长袖了。康复后,才开始试着穿那种袖口必须长过我手肘的短袖。必须遮住手肘,短一毫米我都不会穿的。毕竟大臂上有这么一道显眼的疤,我也不想别人诟病我。”她用手比划着一毫米的长度。
“这不是实在受不了躯体化了嘛,就开始寻死了。”
“不试着‘觅活’吗?毕竟寻死后面就跟着觅活。”我问。
“你很不会安慰人。不过你安慰人的方法却胜在独特。像他们只会说‘开心一点就没事的啦’这之类的让耳朵起茧的烂话。”她捏着耳垂,右边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现在能说了吧?”她又扯到了这个问题上。
我总不能把陷入循环的事告诉她吧?让她听到后,她绝对会抱着头说:“哦!片集雪!这是这些年来我听到的最荒唐的笑话!”
别开玩笑了。
“你该不会在想‘我要救赎这个女孩!’这种小说里烂大街的套路吧?你要是很闲,可以去背《圣经》。正着背完了,再倒着背。”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确实想不出来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
“那还是说,你已经无聊到要从我身上找乐趣了?”
她越来越咄咄逼人。
“我也不知道,当时一个冲动就说出来了。”
“那放我走就好了啊。”
“为什么要煮面?自己离开不就好了?”
“我——”
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我茫然环顾着四周。
夏天的云还是那么白。风越来越热。楼房肩并肩地相互靠着。仔细看去,电线上立着一只乌鸦,乌鸦在这边可不常见。不知道谁家婴儿的哭啼声传到了我耳中。流浪狗照常在垃圾桶里翻着食物。
我突然意识到无论生活怎么折磨,动物都不会去自杀。也对,它们根本就没有人类那所谓的意识。
“去不去疗养院,我出钱。”抽完烟后,我问还愣在那里的绫濑春。
“你脑子秀逗了吗?!”她拍桌而起,“你这么帮我有什么好处?啊?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除了你这种残次品,没人愿意搭理我,懂了吗?”
“我比你还懂!你想抱团取暖,我不想了!很累的!”
说完这句话,她坐下去,不再出声了。
“寻死能有有什么意义呢?”
“你当真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不试着治好?”
“治好?治好后像你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吗?!闭嘴吧,别再说教我了!”
她冲进了厨房,拿起一把刀,想都没想就割腕了。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我着急忙慌地翻出了家用医疗箱里的纱布,然后一只手胡乱地将纱布死死地摁在了她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窗外的鸟儿仍叽叽喳喳着,就好像在看一场笑话——
“滚走,别救我!”
我没搭理她,只是暗自庆幸她没割到大动脉上。
抢救回来了,没死。
我正和她的主治医生谈话。
主治医生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穿着白大褂和淡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皮鞋。
“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妹妹都看不好?”他一脸不悦地质问着我。
我谎称是她哥哥,替她垫付了医疗费。
面对他的责备,我哑口无言,只能靠抠衣角来缓解尴尬。
“她是怎么得抑郁症的?”
“我们没了父母。我以前也患过抑郁症,要不是还得照顾她,我早就自杀了。”
在听到我的话后,他闭上了嘴。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转身离开了。
绫濑确诊了重度抑郁症,需要一直住院治疗。我想着等她身体好些了,就把她转去疗养院。那里的环境好些,有利于治疗。
幸好有些存款,够交四五个月的费用。我也该再去找个工作了。
这么想着,我走到住院区的庭院里,点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