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犹豫的时候,诗织注意到了乙叶,对方的睫毛微微颤抖,目光中可以读出“默许”的意思。
可能正如乙叶所说,诗织确实把她想得太坏了。在那十几个轮回里,是自己没有给乙叶足够的安全感,绫濑因此成为替罪羊。
乙叶讨厌绫濑吗?诗织在内心中做出了否定。
尽管绫濑是孤立乙叶的主谋,但是乙叶也并不想融进班级里,至于绫濑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乙叶从没有在意过。
甚至在今天,绫濑对乙叶施暴后,乙叶还会担忧绫濑。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自己在过去的周目里破坏了乙叶和绫濑之间的平衡,如果能处理好的话,可以在保障乙叶安全感的前提下,帮助绫濑同学。
但是,想到这里,诗织突然内心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明明自己的使命是尽快攻略角色,然后去拯救原本的世界,但是现在自己思考的事情,已经全部变成怎样让乙叶的“漫无止境的一周”延续下去了。
难道说,真正阻碍诗织摆脱乙叶控制的人,并非乙叶,而是自己吗?
得出这个结论时,诗织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深沉的阴翳,黑暗在原本清澈湛蓝的瞳孔中蔓延。
由于混血的缘故,诗织双眼的底色是明亮的蓝色,很多喜欢她的同学都觉得,她的眼睛平时像星星一亮一亮的,但现在她的眼睛只剩下了深海般的幽黑。
“......糖果铺小姐?”
琉璃子像猫一样蜷缩了身子。诗织刚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本来想说点什么,来阻止琉璃子,但是结果只是站起来了,然后什么也没说。
其他人看到后也停下了发言,正好老师也来了,整个下午的气氛都很沉闷,诗织没有听进去太多内容。
乙叶、绫濑、诗织三个人在下午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那个......诗织同学?!你的表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是邻桌的同学,她还是老样子,总是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问,一边低着头避免和自己视线接触。
只是今天,诗织没有回答,对方像是失去方向感的小鸟,在诗织座位旁边盘旋几次,酝酿了一会儿聊天话题,悻悻而归。
一般而言,乙叶是最早离开学校的那个,因为她不想和同学接触,而绫濑往往是最后离开的人,因为她有很多一直聊很久才散的朋友。
今天很反常,绫濑很快就离开了,她依然挂着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而乙叶则一反往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诗织一个人落寞地走出了教室。
反正乙叶可以回档的吧,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下一周也会一笔勾销,自己所烦恼的事情、所做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自恨感,过了这么久才察觉到是自己让自己无法摆脱乙叶的吗?
其实是自欺欺人吧,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只是为了减轻自己放弃勇者职责的罪恶感。
这样的自己糟透了,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不想成为人类,只想让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
这样,就能摆脱【永远的一周】了吧。
不知道走了多远,周围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陌生的黑暗,精疲力竭,形魂俱丧,诗织的身体慢慢倒下——
然而没有发生,指尖传来乙叶冰凉的触感,是乙叶在后面拉住了她。
“诗织,你累了吗?”
乙叶静静地看着诗织,眼里流露的怜悯不会输于任何一幅圣母的肖像。
“不需要你管。”
作为勇者,诗织并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感觉,想到这里,内心麻木感觉化作了剧痛,自己没有资格被当作女孩子怜惜。
现在自己的模样,只能让自己感觉到作呕。
“——”
诗织剧烈地挣扎乙叶的束缚,但是只是让两个人手指再一次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不需要拦着我,我连死亡的权力都没有。而且,如果我只是一具不会动尸体的话,你不就满足了吗,毕竟你只是想像占有物件一样永远——”
“不是的哦,诗织。”
乙叶温柔的声音,让诗织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在夜间散步。
“还记得吗,我当时说过,希望我和你之间能建立怎样的联系。”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但是诗织现在还记得。
“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人的命运能够紧紧地缠在一起,就像这样。”
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手指,暴露在双方的视线之下。
来自诗织这边的下降的重力,她无力地垂着臂膀,来自乙叶那边的是上升的力量,她用力地提举手臂。
“诗织,你想要结束轮回很容易的吧,如果是你杀死我的话,我的【女主回档】并不会发动。”
是的,这是让自己最痛苦的事实,是自己丧失勇者资格的证明......
“那么你呢,乙叶。当初的你明明说着想要摆脱鸟笼般狭小的世界,但是结果......”
尽管,自己现在还相信着,乙叶的话不是谎言。
“结果我们只是不停地在重复,无意义的每一天!”
“不是的,只是我迟疑了。”
乙叶的望着远方的慢慢涨潮的海水,现在的她才显示出了平时一直隐藏的孤独感。
“所有小说都注定会迎来结局,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我懦弱地选择了,把书签放在其中的一页。”
没错,自己知道,乙叶舍不得读完喜欢书。
“但是如果你想继续,那么我也会履行两个人神圣的约定,前往外面的世界。”
乙叶旋出了小小的手工刀,将自己和诗织的手指一起划破。
“今后不管幸福还是绝望,两个人也要一起奔赴故事的终点,你意愿吗——诗织?”
“我愿意,直到尽头——”
切肤相交之际,两个人的血滴彼此融合在了一起,那是约束的证明,将那根线从芯子里染得鲜红。
在血液之中,两个人命运的车轮旋转着两个人约束的红线,而皎洁的月光是唯一的证人。
——
夜幕渐深,月的暗面造访了这个世界。
在乙叶离去前,诗织还是忍不住询问她放弃回档的缘由。
“因为比起回档,我还是更喜欢你。”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乙叶的身影像蜃楼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