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精灵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她琥珀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地注视着莉诺尔，像是在评估这个问题本身，又或者，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根本不重要。
洞穴里一时只有莉诺尔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轻响。
不打算说吗？还是在想什么奇怪的回答？
比如“我是你的新主人”之类的？
莉诺尔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最坏的可能，她警惕地观察着精灵少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哪怕一丁点信息。
可惜，对方的脸庞犹如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波澜。
就在莉诺尔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精灵少女忽然眨了眨眼，用一种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开口了：
“我是捡到你的人。”
这是哪门子回答？
等于什么都没说！
而且这个说法……为什么让我感觉自己是路边被捡回来的小动物？
或许是看到了莉诺尔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你在耍我吗”的意味，少女也觉得有些无趣？
她稍微偏了偏头，随口补充了一句：
“露娜。”
露娜？她的名字？意外的不像是精灵的常用名，反而像是人类的命名方式。
“露娜……”莉诺尔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自称是露娜的精灵少女似乎对她重复自己名字的行为还算满意，她的嘴角非常轻微地向上动了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嗯，露娜。”她点了点头，“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只要知道这个？什么意思？不打算告诉我更多了吗？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救我？
莉诺尔的疑问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但看到露娜那副“话题到此结束”的表情，以及她重新开始摆弄身边的草药的样子，她明智地把这些涌到嘴边问题又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的情况是：她受了重伤，身处一个名叫露娜的、强大而神秘的精灵少女的营地——其实原始的像个巢穴，对方态度不明，但至少提供了水和基本的伤口处理，似乎也没有要立刻杀掉她的打算。
好吧，卡恩，冷静下来。
首先要恢复体力，然后，尽可能多地观察和收集信息，不要轻易触怒这位“救命恩人”。
她在心中对自己下达了命令，强迫自己压下焦躁和不安，开始默默感受这副身体的恢复情况，以及那个被动生效的、该死的“异常生命力”。
露娜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洞穴的另一边，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颜色各异的蘑菇和茎块，动作熟练而专注，就好像刚才的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日子就这样在昏暗潮湿的洞穴里，一天天过去。
对莉诺尔来说，或者说，对占据着这副身体的卡恩来说，这段时间充满了混乱的感知、生理上的痛苦以及精神上的极端忍耐。
她的身体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恢复力。
额头上的那道原本开来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结痂的伤口，在露娜涂抹了那种奇怪的绿色膏药后，仅仅两三天就收了口，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印迹。身上的划伤更是好得飞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这种异常的生命力，是圣女的奇迹……还是这具身体本就如此？亦或是露娜的那个绿色膏药？
莉诺尔内心充满了疑问，她尝试沉下心去感知这具身体的内部状态——伤口愈合的感觉、力量恢复的程度，以及属于“卡恩”的灵魂与这副皮囊之间微弱而怪异的连接。
就在她极度专注之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浮现在她的意识最深处。
那感觉很难形容，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界面”在她的视野中若影若现地展开了。它并不清晰，更像是一层模糊的光影叠加在现实的感知之上，上面似乎呈现着一些隐约可辨的信息碎片。
她努力地辨识，看到了代表过去的【卡恩】字样，后面跟着【前圣骑士团长】这样的头衔和各种技能的徽记，但整体呈现一种死寂的灰色。
与之相对，代表现在的【莉诺尔】字样下面则是一些低得可怜——代表着力量、敏捷等身体属性的暗淡符号和数值，她还“看到”了一条如同水银柱般的【生命力指示条】。
此刻，这条“血条”大概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呈现出危险的暗红色。
只有旁边的【恢复速度】标记在微弱闪烁。
这是什么？某种……灵魂层面的记录？还是圣女奇迹的副作用？一种诅咒或是祝福的显现？
这突兀出现幻觉般的信息界面让她更加困惑，但也意外地提供了一个审视自己当前诡异状态的全新视角。
它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她可悲的现状和那遥不可及的过去。
看来，这惊人的恢复力，确实是这具身体自带某种异常特性。
真是……讽刺的“恩赐”。
她暂时压下对着【灵魂印记】本身的探究，先接受了它所反馈的信息。
身体确实在快速地恢复，但虚弱感依然如影随形。
莉诺尔花费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能勉强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又花了两天，才能在剧烈的头晕和肌肉酸痛的抗议下，扶着洞壁颤颤巍巍地站起片刻。
每一次尝试控制这具“新”身体，都像在和一具完全不听指挥的提线木偶较劲，充满了挫败感。
可恶！想当年我卡恩能穿着全装板甲冲锋一整天！
现在居然连站稳都这么费劲！这该死的身体！
而在这几天的恢复期里，那个自称露娜的精灵少女，则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照顾”着她。
露娜每天都会外出一段时间，回来时总会带回一些东西——有时是各种颜色灰暗、形状古怪的蘑菇，有时是一些还在挣扎的小动物，像是肥硕的虫子，或是滑腻而不知名软体生物，有时则是一些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植物根茎和叶子。
她会把一部分植物捣碎，用来给莉诺尔换药，她的动作依旧谈不上温柔，但药膏的效果非常显著。
剩下的蘑菇、茎块以及那些优质蛋白质，她会用一种非常原始的方式处理，比如直接用火略微烤炙，或者干脆生吃一部分，然后不由分说地递到莉诺尔嘴边。
“吃。”这是她最常说的话。
面对那些看起来就让人毫无食欲，甚至怀疑是否有毒的“食物”，莉诺尔的内心是极度抗拒的。
属于人类——尤其是曾经地位尊崇的圣骑士的审美和饮食习惯，让她对这些东西充满了生理性的厌恶。
这一次，当露娜再次将一勺散发着古怪腥甜味的、糊状的、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递到她嘴边时，莉诺尔终于忍不住了。
她猛地将头偏向一边，紧紧闭上了嘴，喉咙里发出一声代表拒绝的“呜”声。
不……我绝不吃这种……！
精灵少女喂食的动作停住了。
洞穴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
莉诺尔能感觉到，身边少女投来的目光变了。
那双往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困惑，随即转变成了漠然。
“为什么不吃？”露娜的声音依然平淡，但莉诺尔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紧闭着嘴，偏着头。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露娜看着她，也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算用力、但也不容抗拒地捏住了莉诺尔的下巴，强迫她把头转了回来，面对着自己。
“张嘴。”她命令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中的漠然却更深了，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玩偶。
莉诺尔从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如果她再反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非常、非常糟糕。
这个精灵，根本不在乎她的意愿，只在乎她的“服从”。
可恶……！
强烈的屈辱感火焰般灼烧着“卡恩”的灵魂，但现实的冰冷迅速将其浇灭。
她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毕竟精灵救下了濒死的她。
触怒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引来更糟的对待。
莉诺尔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极其不情愿地微微张开了干涩的嘴唇。
露娜见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勺古怪的糊状物，顺利地喂进了莉诺尔口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让莉诺尔几欲作呕，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露娜似乎对她的“合作”还算满意，收回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继续一勺一勺地喂食，直到那碗“食物”见底。
整个过程中，莉诺尔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但在她的心底，一个清晰的认知被再次巩固：
这个名叫露娜的精灵少女，喜怒无常，有着古怪的能力。
在她面前，任何形式的直接反抗，在没有足够把握之前，都是愚蠢且危险的。
幸运的是，这些奇怪的食物似乎并没有毒，而且吃下去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恢复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大概是沾了这具身体“异常生命力”的光吧，百毒不侵？还是说，露娜意外地精通这些森林食材？
莉诺尔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除了准备必要的食物和草药，露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洞穴里。
她不怎么说话，但总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莉诺尔。
有时是专注的研究，有时是若有所思，有时候甚至会流露出一种让莉诺尔感到脊背微寒的眼神，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所有物，并为此感到满足。
但她并不搭理自己，而是自顾自的整理那些草药，或用骨刀削奇怪的木头摆件，有时对着空气低声哼唱一些不成调的、音节古怪的曲子。
这可真是个怪人。莉诺尔有些困惑，她把自己掳回洞穴，也是当成摆件观赏？
这一天，当露娜再一次在洞穴的篝火前鼓捣一种紫色块状物的“食物”时，莉诺尔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几天近乎单方面的交流模式。
莉诺尔没有立刻张嘴，而是抬起头，看向露娜有些纤细的背影，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里……是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