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踱步在曙光城繁华的商业街上，她想要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世界。
地面由平整的大理石砌成，缝隙处涂抹了砂浆以使之更贴合；街道两侧的楼房以混凝土结构为主——当然，这只是商业街的特色，哪怕是首都，大多数地区仍然是木质结构。农产品种类繁多而普及，令赵雪讶异的是，这里的动植物大部分是地球上已有的物种；熙熙攘攘的行人饱含着生机与活力；这里风调雨顺，大多数人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城市里，工场生产已经普及，服务业也发展到了相当的高度；文化上，这片大陆上似乎所有人都是同一种文化，以及赵雪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她似乎天生就会这里的语言。
事实上，这个问题已经困扰罗兰很久了。
罗兰为此进行了反复的研究，最后得出了非常奇怪的结论。这里的人有一套完整的语言文字系统，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语言。但是无论是交流，还是书写，似乎就好像如鬼魂附身一样，罗兰的心中所想会被自动翻译成当地的语言，反过来也一样。
再具体一点就是，当罗兰想表达“苹果”时，他不需要说出“apple”，而是在大脑想说出这个词时，从思维上被自动替换成了当地的语言。当当地人想对自己表达“苹果”时，当地人只要说出对应的单词，罗兰的大脑中就会立刻出现苹果的意象。
当然，这依旧是太令人疑惑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有点过分。没有系统，没有任务，没有霸道总裁也没有土豪老爹，甚至连穿越者的固有优势，信息不对称，都不见得牢靠。自己起初一段时间还不觉得，随着生活逐渐趋于稳定，开始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又好像如此地虚假。达图斯帝国，博览网文的金重秀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里究竟是哪儿？”四位旅行者几乎同一时间问出了声。
继语言文字之后，罗兰突然间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反常。
这个世界似乎是没有神的。
“照道理讲，纵观人类历史，没有哪个成熟的古代政权不会尝试发展宗教。在那个交通不便，又没有民族主义的年代，能提高人们之间认同感的方式，恐怕确实只有宗教了。”罗兰审慎地分析着，不必特意去调查，因为常理来说，这种封建时代的世界观，宗教的力量一定极为强大，自己没有道理在这两个星期来对此一无所知。不论是高层还是百姓，虽然也有一些原始的封建迷信，但远远达不到地球上中世纪教廷的影响力。
而这又和高度同质化的文化相矛盾。罗兰接着思索下去，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宗教提高大众的认同感，不提封建皇权很难巩固，百姓因为地理隔离的缘故也很容易分化出不同的习俗甚至文化——而在这里，大陆上文化的同一性令人惊叹，从弗提亚最北方的城镇到达图斯最南端的港口，大家语言相同，文字相同，甚至风俗习惯也相同，真的应验了那句话：你的名字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卡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拇指大小的铜环系上一根绳子，然后吊在离地两米的半空中；接下来卡特面对着铜环，缓缓退后，一边退一边默念着数字。退后了一段距离，卡特架起复合弓，弯弓搭箭，屏息瞄准——
“少爷，薇拉小姐想让你过去一趟。”一位侍女走了过来向卡特报告。
卡特似乎没有听到，但是胸前起伏了两下，似乎在调整呼吸。
然后一箭射中了距铜环半米远的空气。
“算了，不练也罢，反正这玩意估计快被淘汰了。”眼见没射中，卡特没好气地放下弓箭，转头面向侍女：“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箭袋。
看到侍女走远之后，卡特从疾走转换成了快跑，又从快跑转为了飞奔。
半小时后，卡特已经回到了主堡。
“今天咋知道主动找我了？”卡特眉开眼笑地走进赵雪的房间：“这是你的一小步，但这是人类的一大步。”
但是赵雪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甚至卡特进来差点吓了她一跳。
“出什么事了？”察觉到赵雪的异常之后，卡特思索了一下：“是不是有谁威胁你了？我早说了，你没必要去见奥托，正如你所见，说实话就是个挂名，只是为了让你合法继承他们家的领地。整个过程都有我爹操作，想必万无一失，要找麻烦也不是找到你头上。”
“不是这个。”赵雪望向卡特，感到这个人熟悉又陌生：“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一些细节。”
这个时候，或许也只有卡特，赵雪敢这么问了。
“我会尽力帮你的。”上一秒还在嬉皮笑脸的卡特，下一秒立刻摆出了庄重的神色。
看到卡特开始严肃起来，赵雪稍稍安心了下来，但随即抛出了她最大的疑问：“为什么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听到这个问题，卡特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我不知道。”
“我没在开玩笑。”赵雪明显对这个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满意。
卡特早就做好了进一步解释的准备：“正如前面你所知道的，你们旅行者都是神秘使召唤出来的，神秘使是25世纪的地球人，你们是21世纪的地球人。具体的技术细节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你们只是信息的复制品，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假如地球上的你是一张桌子，神秘使就把你的尺寸和材质等信息带到了这里，然后神秘使用他的神秘棺材把你们复制了出来。姑妄言之，既然神秘使有复制完整的人的能力，那动一些手脚也实属正常，比如篡改记忆啥的。”卡特挠了挠下巴：“可能只是方便你们生活吧，虽然不少，但我确实没看出来你有啥有用的超能力。”
“超能力？”
“对啊，你们有一些超能力，明显就是被篡改过的。”卡特不假思索地解释：“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不仅仅是语言，还包括你们体质的自适应能力。理论上讲，如果你真的完全是21世纪的地球本体，那么你应该是字面意义上的无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那种。因为随着时间推移，疾病和人的抵抗能力会同步发展，虽然宏观上表现为健康，但我们的抵抗能力不可能抵御你身上的潜在疾病。而现实是，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赵雪回过神来，发现按照生物书上的说法，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虽然卡特缺乏相应的理论知识，但结论上好像也确实说的没错。
“这还是假定地球只是未来的罗斯128ba。”卡特又补充了一句。
“神秘使……”赵雪念叨着这个词，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宗教势力，也没有听说过神？你们有类似的概念吗？”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我得根据你的理解能力制定对应的解析。”听到这个问题，卡特先卖了个关子：“你既然问我为什么没有，那你自己倒是说说，为什么要有呢？”
赵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啊，为什么要有呢……”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赵雪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可能是为了维护统治？君权神授，我记得这个说法。如果国王宣称自己的权力是神赋予的，那不就没人敢反抗了吗？”
“这种说辞骗骗傻子还行。”卡特略显失望地伸了个懒腰。
“那……那是为了解释各种当时的科学技术还无法解释的现象？”赵雪尝试着换一种思路：“毕竟解释不了就强行解释也是很正常的。”
“这个吧，不能说不是个原因，但这个原因怎么看都不是主要原因，扯皮而已。”卡特回答道。
“扯皮……我明白了！”赵雪突然灵光一闪，神情有几分激动：“是为了寻求人和人之间的共识！只要大家都信仰一个宗教，大家就是一家人，大家就能团结起来！”
“正确。”卡特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所以你们应该存在某种更高层面的共识，这种共识比宗教更加能够凝聚人心，因此就不需要宗教，也就不需要神了？”赵雪顺着往下推导。
“哈，其实真正的现实可能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卡特回答：“曾经我们当然有神，教会当然也曾经是很强大的势力。但是总有短视的国王想要推翻教会……最后他成功了，推翻了教会，解放了被教会蒙蔽的大众，然后国家就分裂了，自己也兵败身死。有时候我们也很难评价奥略十三世，因为他确实推动了全大陆的思想解放。古帝国分裂之后就形成了现在的大陆各国，当然各国之间互有攻伐，所以现今的各国疆界和二百年前肯定有不少出入。在后面的话，因为神秘使的到来，所以概念上的神不存在了，而你们成了我们的神。”卡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你们成了我们的神。”
“我们？”赵雪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卡特。
“是的，这两个星期你也熟悉了这里吧，想必不会太陌生。”卡特背过手，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言语中透露着一丝伤感：“你们是我们的威胁，但你们是他们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我们是贵族，所以你并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生活条件有多么糟糕，但大多数人可没这么幸运了。”
“穷则思变，此话不假。”卡特转头看向赵雪：“他们很多人一天到头为生计奔波，这些已经是首都里的体面人了；你还没看到的地方，还有更悲惨的流民和佃农。当你一无所有，你就会试图推翻这所有的一切。更可怕的是，本来他们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
卡特的感情变得愈发投入，开始自说自话了起来：“历史上农民起义也发生过，也在战术上击败过国王军，但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新的国王，一切的运行规律和之前如出一辙。但是你们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你们对人人平等的社会有美好的蓝图，有实际的幻想，也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尽管这个平等实际上未必如此，但你们确实是他们的希望。”
“我有点困了……”赵雪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宏大的抱负，自己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个能力，也对此渐渐失去了兴致。
因为她早就知道旅行者是统治阶级的公敌了，但自己也不会暴露不是。
卡特慢慢地凑近赵雪，也在桌边俯身坐下，小声说道：“说起来，这么多天了，我们也该做点正事儿了。”
“你想干什么……”赵雪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但身体却僵硬地没有动作。
因为实际上赵雪也担心过自己，但结论确实是，担心也没用。因为面前这个人确实保护了自己，事实上，自己确实已经成为了卡特的附属，何况这个人并没有骗自己，也是个好人。
所以，该来的总会来，这个没办法。
更何况，这是个梦啊！
观察完了赵雪的反应，卡特咧嘴一笑：“哈，你很期待吗？”
“滚啊！”赵雪恼羞成怒地一拳打了过去。
轻松攥住赵雪的小拳头之后，卡特轻轻推了回去：“别误会，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什么？”
“你会弹钢琴，对吧？”卡特说道：“你会弹很多地球人的曲子，照道理讲，你在乐理方面的造诣在我们这儿应该是无出其右。当然，这些是地球上几百年来各钢琴大师的艺术结晶。”
赵雪没有明白卡特想让自己干什么：“你是想听我弹钢琴吗？我可以弹……”
“不。”卡特摆摆手：“你今天问我语言的问题，所以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既然你们旅行者互相自带翻译，这事实上也导致你们互相之间无法辨别对方。而且之前也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一共有八位旅行者，现在除去已知的六个，应该还剩两个。”
“钢琴是全地球通用的乐器吗？”卡特问道。
听到卡特这个问题，赵雪明白了卡特的意思，他想让赵雪通过钢琴曲来找到最后两位旅行者，因为只有旅行者才能听出来这是地球的曲子。
“可是具体我要怎么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