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里算下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或许……算来到？这方面那位王子倒是给我解释得挺详细的，说我是什么复制体，而且也带我去看过了那个所谓的“生化反应室”——科技感颇高的方盒子，不知名的蓝灰色金属边框上镶嵌着风化但精密的元器件，不过整体样式上倒是有点像棺材。
也就是说，我只是复制人，我的本体还在地球上，一切照常。
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当时还在为二模备考……前些天父母破费找了个名师来补我的阅读理解，好在我也不得不承认名师就是名师，比我们的老班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对了，还有数学的导数大题，现在新课标越来越难了。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赵雪低声喃喃着。
“起来吧，我们需要你。”卡特依然站在赵雪的身边，歪过头看了一眼。
眼下自己正在一个会议室里，面前的应该是弗提亚王国的王公贵族。
虽然我对这些人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看他们严肃的神色，想必这件事是与我，或者与我们有关了。
这个世界如此真实，要说最大的不科学之处也就是自己和装自己的盒子了。没有魔法，没有系统，更可怕的是这群人居然知道我们是穿越者，比这还要可怕的是我们居然不止一位！
当这种事情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感受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至少……
这里不用上学。
“我会尽力回答的。”我缓缓站起来，抬起头，强撑着直视国王和各位城主。这些人一看就和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有些熟悉，但又十分陌生。不过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叫卡特的王子倒是还留着几分轻松的神色，不过看他的表情，估计这次的形式确实对他们来说也很严峻。
“这里没外人，放心说。”坐在国王身边的温尼伯轻轻摆了摆手：“你刚刚说，你叫赵雪？虽然你可能不太好接受，但也先给你一个衷心的建议，以后以薇拉小姐的身份比较合适。”
“我明白。”
“眼下的情况是，新教势力已经全面控制了灵辉城，而且很明显他们已经掌握了炸药的生产。而且我怀疑——”温尼伯扭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奥托：“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跟他们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了吧？”
奥托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也别无所求了。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开始逐渐失去了对灵辉城的控制，他们不怕我的护卫，他们很团结……其实这些麻烦大家肯定都不陌生，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奥托的脸微微涨红了起来，旁边的巴克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年？”卡特问道。
“实际肯定更久，我也无法推断。”奥托回复：“不过这三年以来，我的能力一直在被蚕食，他们为灾民提供粮食，办学校，也有一些有纪律的士兵，而且行踪东躲西藏，我每次率军去调查，当地人都拼命为他们打掩护，导致我很难取得实质性的成果。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商人和骑士都背叛了我，甚至连我的厨子都想要刺杀我……”
“虽然我有幸躲过了所有的暗害企图，但我知道我确实坚持不下去了。”奥托的语气渐渐微弱了起来。
“这都没想着加入，倒是略微令人意外。”巴克在一旁插了一句。
“不过交给旅行者真的可以信任吗？”兰迪科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不管怎么看，这位小姐都没有治理一整座城市的能力。”
“所以，你现在明白你是谁了吗？”奥托苦笑着，眼神转到了我身上。
我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我……是你的女儿，我享有灵辉城的继承权。”
我看到奥托点了点头，不禁反问：“但是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难道你们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吗？”
“因为我们要把你隐藏在大众的视野中。”温尼伯向我回复：“我们比你更了解你，这样对我们都方便。其他国家都将自己的旅行者开诚布公，招聘为国家顾问，但他们这样会造成非常大的隐患。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们别无选择，而你有一些独特的优势罢了。”
“优势？”这一下子搞得我有点转不过来。对方说的似乎有道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更没有背景，虽然我还不了解这些人，但是根据历史课上的刻板印象，古人的社会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裙带关系，因此似乎给我安排一个贵族身份，也确实对他们有利。道理或许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这个我的优势指的又是什么？
“皇帝的新衣罢了，你还真打算让她信啊。”卡特不屑地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
“如果有一块麻布，看起来像棉布，摸起来像棉布，穿起来也像棉布，那它就是棉布，而不是什么特色麻布。”温尼伯坏笑着针锋相对地回应道。
好吧，我确实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提这些了，眼下我们首先得收集点情报，这样两眼一抹黑地讨论没什么用。”温尼伯看向卡特和我：“接下来这个任务也只有你们能完成了。”
“确实。”卡特摊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说吧。”坐在王位上的德兰国王发了话：“卡特和薇拉，现在灵辉城正在收容来自各地的难民，你们俩需要化装成难民队伍，打探一下新教势力目前的底细；巴克和兰迪科，你们俩尽快去整编部队，在正面给灵辉城施压，尝试切断其贸易等；至于奥托，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至少这里还算安全。”
“遵命！”众人抱拳鞠躬，随后缓缓退出了房间。
我也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抱拳鞠躬的姿势，也不知道这对不对。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从议事厅回房间的路上，我向卡特问道。
“灵辉城是离曙光城最近的大城市，先去看看总归没错。”卡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两眼平视前方：“这次确实不同以往。新教控制了灵辉城之后只进行了戒严，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骚乱，也没有多少居民出逃；相反，大量的难民开始前往这座城市，确实不正常。”
“一定要我们俩去调查吗？会不会很危险？”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是必须去的，因为只有你才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卡特感慨道：“至于为什么是我，那得问问我爹了。”
“我们多去一点人不好吗？”
“这次我们是去打探情报的，不可能有多大的排场。对了，到时候可能会过得辛苦一点，你得有心理准备。”
想到要装成难民，不说别的，光是匮乏的食物和卫生条件，想想就令人作恶。但是这是国王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说起来如果我们没分析错的话，你应该很难生病。”卡特打趣道：“我们往好的方面想，这个超能力到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我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自己没注意到吗？”卡特追问：“这里可不是你们生活的年代，毫不夸张地讲，你长得比我见过最美的艺人还要漂亮。不过你来这里一个月了，皮肤的细腻程度却和来时一样，这可能就是‘不会生病’的体现。”
听对方那么一说，我意识到了好像确实如此。虽然这里也有肥皂香水之类的，食物也还不错，但是和现代人一比固然差了几个档次。但是我的皮肤并没有因此出问题，反而好像更健康了——确实如此。
“谢谢。”毕竟听到这种评价，很难不开心。
“好啦。”我们走到了走廊的一角，接下来就分属不同的方向：“根据消息，一支从通天河上游出发的难民正在沿河而下，两天后将会到达灵辉城。我们今晚九点从马厩出发，趁夜划船赶上他们，预计明早就可以混入难民队伍里。对了，现在开始就别吃东西了，气色难看一点，免得引起怀疑。”
“好的。”嘴上答应得很爽快，毕竟对方考虑得很周到。但现在还不到中午啊……而且晚上出发，也就是要熬夜？划船？
那估计气色还真够难看的。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雅正在擦拭窗台。
“小姐回来了。”看到我没好气地往床上一躺，小雅连忙把抹布放在一旁叠好，毕恭毕敬地迎了过来：“看起来小姐不太开心的样子。”
“帮我准备一件……难民穿的衣服。”我仰头朝天。
“卡特殿下已经吩咐过这件事了，就放在门口。”小雅指了指门口的一个棉布袋子：“这里面有一个麻袋，里面有衣服和一些行李，小姐今晚带着这个就好。”
“我看看。”我一骨碌跳下了床。
“且慢小姐。”小雅轻轻拉住了一下我的手：“这些东西都很脏，在屋子里打开会有味道。而且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件罩袍、几块碎布和绳子、一把小刀、一些发霉的小麦和一个陶罐。”
听起来确实很像难民的东西。
眼下也没什么事情做，也不能吃东西和睡觉，倒不如先洗个澡吧。倒不是为了干净，而是把身上的香味洗掉。
房间里有香薰，那也没必要进了。
其实这里的洗澡比想象中有创意。浴室旁有两个巨大的铁质水箱，下面有一个专门的锅炉房，始终保持着足量的热水和冷水供应；浴室很开阔，既可以开闸放水填满浴缸，也可以打开通向淋浴的阀门，这方面倒是和现代的管道系统有几分相像。所有的水管都是铜制的，外面裹了一层棉布，应该是防止烫伤。
此外，据说这里也有专门的皇家浴场，不过几年前就废弃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有点奇怪，皇室人员不是应该很有牌面的吗，但是这里无论是守卫还是侍女，都比想象中少不少。
城堡本身倒是够大。
这种生活，有点令人不安。
只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我打开那个棉布袋子里面布满灰尘和泥土的麻布袋子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样式上就是一件朴实无华的麻布罩袍，似乎是非常粗糙的纤维编织成的；非常脏，各种油污和泥土覆盖着支离破碎的表面，一看就饱经风霜；但更令人恐怖的是上面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味：有汗味、霉菌的气味、油味、更可怕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仔细观察，罩袍上除了各种各样的污渍，好像确实有血渍。
“我真的要穿这个吗？”
我屏住呼吸，猛地把罩袍套在自己身上，很快就穿戴完毕。等到面部完全露在外面的时候，我才长舒一口气——但由不得发出了一声干呕。
不只是臭，更多的是一种腐败的气息，就好像刚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一样。
说不定这就是呢。
剩下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确实和小雅说的一样，几片破布和绳子，一把小刀，还有一些发霉的小麦和一个陶罐。陶罐看起来是喝水用的。
穿好罩袍之后，我又深呼吸了几下，发觉适应了之后倒是还好。
考虑到这个形象不想被别人看到，我转头溜进了浴室旁边的厕所。
然后在厕所里等了整整一天。
等到晚上九点左右，我到了约好的马厩旁边，卡特正牵着一匹马等着我。
卡特的打扮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头上裹着一块破布，身上披着麻布衣，腰间也是随便地用了一条布一捆，布衣上飘散的腐败气味隔老远就能闻见。
这形象实在算不上高雅，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走吧。”卡特也看到了我：“先坐车去圣女内海边上，那里有一条船接应我们。然后一夜时间应该可以追上难民的营地，他们晚上也是要休息的。”
我们二人挤在车厢里，面对面坐着，一路上没有说话。
可能是不想暴露自己，也可能是因为衣服的味道确实太难闻，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湖边。圣女内海实际上是一片湖，我们上船的地方正好可以顺流进入通天河，这样就可以走水路追上难民队伍了。
湖边孤零零地停着一艘小渔船，上面有两副桨。河岸上松软的砂土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点点银光，气氛倒是十分静谧安详。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事实上我已经确实有点饿了。草鞋穿起来也很不舒服。
也想睡觉。
“来吧。”卡特跳上了船，对我作了一个招呼的手势：“我们现在开始划，争取在太阳出来前混进他们的队伍。”
“啊？”我有点惊讶：“没有渔夫吗？”
“怎么可能没有，但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卡特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不会骑马，我们应该直接骑马过来的。当然我也不是不能带着你，但这身衣服实在是太臭了，我也不太适应。”
我也跳上了船，双手撑住船桨，按照印象中向外转圈：“是这样吗？”
“没错没错。”卡特也撑起了船桨：“那我们就开始吧。”
就这样，在月色的照耀下，小船静静地驶离了湖面，在水上泛起的点点波纹也很快消失在银白的湖水中。微风夹杂着水汽飘过脸颊，倒是稍稍缓解了身上的疲惫。
我和卡特一前一后地划着船，一开始还有几分好奇，但因为又困又饿，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后面就越来越慢，只觉得煎熬。
但是看到面前的人影还在卖力地摇桨，自己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但是加快不了几下，就又没了力气。
我也不敢说话，因为前者的频率丝毫不减。这时候绝对不能输出负能量，我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毕竟我在这里一无所有。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我们到了。”卡特轻轻地把我摇醒：“前面就是他们的营地。”
“啊？！”我猛然发觉自己已经睡着了：“实在对不起……我不该睡着的……请原谅我……”
“确实确实，你罪大恶极。”卡特叉了下腰：“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啊这……”我意识到了卡特并没有生气，但仍然觉得惭愧。
“自责就算了，需要你来划船本身就已经是不得已。”卡特压低了声音：“看到那几个火把了吗？难民们就在这里。我们先从远处靠岸，然后我去找到放哨的，然后溜进他们的队伍里。”
河对岸有几点微弱的火光，似乎也有人在巡逻。
卡特撑起船桨，先缓缓后退，然后把小船划向一侧。这时候我才略微看清卡特的脸，很明显也憔悴了很多。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不禁担心卡特的身体，因为我现在确实还是很困。
“这点不算什么。”卡特平淡地回答。
船轻轻靠岸，我们从船上下来，悄悄地沿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