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这大概就是爱丽丝现在最真实的感受。
她和菲丽丝并肩站在舞池一侧,这个角落紧挨着厚重的丝绒帷幕,本应该是无人问津的僻静角落。
但自从她俩在此驻足,那股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便如影随形。
爱丽丝忍不住再次飞快地侧头扫视——不远处的贵族们依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着晶莹的高脚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彼此低声谈笑风生,姿态优雅从容,确实没有哪一双眼睛是明确锁定这里的。
真是奇了怪了。
她攥紧了裙摆边缘细滑的布料,指节微微发白。
“那个菲丽丝……我记得好像是她的妹妹吧。”拾月慵懒地趴在三楼回廊的雕花围栏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凉的石面,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那两个明显紧绷着的小小身影,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了,但两个人明显有一股紧张感,不是捏着自己的裙子,就是眼神不自觉的瞟向四周,或者挠挠头。
总之,谁都没有勇气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们僵立在那里,活像两尊被放置在聚光灯下、供人鉴赏的精致人偶。
给拾月的感觉,简直像极了那些情窦初开又笨拙不堪的少年少女,满腔话语堵在喉咙口,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音节吐出来。
“不是好像,就是。”爱徳琳纠正道,她同样倚着围栏,声音平直,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俩在那干啥呢?”伊可踮着脚尖,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那两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语气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她俩的事,你着急也没用啊。”爱徳琳似乎对这场哑剧失去了耐心,不再看那两人的表演,干脆利落地转身,背脊轻轻靠在了冰冷的围栏上,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倒是周围围观的那群家伙,脸上的表情真是相当精彩啊。”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视线投向回廊下方更远处那些影影绰绰的宾客身影。
拾月闻言,也扭头看向周围。
楼下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们,尽管保持着社交场合应有的体面姿态,但眼神交汇间,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暗流般涌动。
精于算计的、带着浓重怨恨的、毫不掩饰鄙夷的、暗含嘲弄的……应有尽有。
唯独伊可那位头发有些苍白的父亲,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正对着爱丽丝和菲丽丝的方向,脸上毫不掩饰地绽放着近乎慈祥的姨母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与那群贵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伊可,你不管管你爸吗?”
“切,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家伙,管他干什么?”伊可十分嫌弃的瘪瘪嘴,把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得,就剩下拾月了。
她的目光移向对面,同样在观战的洛兰。
如果没记错的话……
爱丽丝的妹妹和这个圣女关系很好的来着。
只不过她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审视。
这是在担忧菲丽丝可能遭遇不测,还是……
单纯地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爱丽丝”抱有深刻的怀疑呢?
拾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额……内个……皇女殿下。”
不知僵持了多久,爱丽丝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脚趾就要在鞋里抠出一座城堡了,终于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而,满打满算也有整整二十年未曾与至亲的妹妹交谈过了,那些本应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昵与自然,早已被漫长的时光和伪装磨蚀得干干净净。
此刻该说什么?怎么接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是……还是等对方先开口吧?
自己再顺着话题接下去?
“……叫我菲丽丝。”菲丽丝的声音传来,比爱丽丝预想的要快一些,却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生硬,仿佛在努力维持着某种必要的距离感。
“好……好的,菲丽丝…殿下。”爱丽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纠正了称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冷静,冷静。
“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与自己相似的裙摆上。
“没什么事。”菲丽丝回答得很快。
原本菲丽丝就是想看看这个人手上的手链,和自己记忆中的手链是不是同一个。
但是在刚刚,菲丽丝与爱丽丝有接近的机会后她就立刻确认这个事情。
结果令她大失所望,这两个只是颜色很像,但其实根本就是两个东西。
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菲丽丝本来想确认之后就离开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女给她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份显而易见的局促不安,这种笨拙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呆气……如此似曾相识。
很熟悉,熟悉在哪又说不上来。
她总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和自己的哥哥很像。
大概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吧。
这念头立刻被她自己掐灭。
怎么可能?哥哥早已……逝去。
眼前这个,只是一个陌生的、有点可爱的、却又让她莫名在意的少女罢了。
一定是错觉。
菲丽丝轻轻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不合时宜的联想驱逐出去。
自己的哥哥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可爱小萝莉呢?
“……”
“……”
“你吃了吗?”
“没吃。”
“那……要不我们去吃点?”
“……好。”
“这两个呆子……”洛兰在一旁都没眼再看下去,手掌重重的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这两个人跟个木头一样在那站着,什么话都不说,但都不想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草率的离开。
见过离谱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特别是这个爱丽丝。
眼前这个呆子和几天前自己看到的那个精于细算的家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对啊,是同一个人啊,怎么前后差距这么大呢?
这个世界,终究是变成了洛兰看不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