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天花板平整而空旷,几盏长条灯散发着清冷的光线,简洁得近乎刻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病房特有的、略显沉闷的气息。这绝非家中熟悉的慵懒氛围,带着强烈现代感的简约装修,无声地提醒着刚刚睁开双眼的少年——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洛队长!你…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找苏队!”
守在病床边的年轻女子,原本有些疲惫地支着下巴,此刻像被惊醒般猛地抬起头。
看清洛希晨确实睁开了眼睛,她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乎是弹射般从那张硬质塑料凳上站了起来,凳子腿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出短促的“刺啦”声。
她甚至没等洛希晨完全聚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没确认他是否听清了话语,便像一阵风似的小跑着冲出了病房,急切地去传递这个好消息。
病房里重归寂静,洛希晨费力地眨了眨眼,略微干涩的眼球转动着,试图适应周围的光线,也试图理清思绪。
嘶~还真是有些疼啊!头还有些沉,身体各处传来迟滞的钝痛。
片刻之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轮廓被勾勒得有些模糊。她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来人正是苏令仪。
听到门口细微的动静,洛希晨有些吃力地偏过头,将视线投向光源处。
当看清是苏令仪时,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手肘抵住身下不算柔软的床垫,试图借力坐起来。
“慢点,希晨!”
苏令仪立刻出声阻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从门口快步走到床边,动作迅捷却不失轻柔。
她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和力道,按在洛希晨的肩膀上,将他轻轻推回靠枕上。
“别乱动,小心牵扯到伤口。”
她低声叮嘱着,另一只手熟练地将他滑落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仔细地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间拂过被面,动作显得十分细心。
就在掖好被子的瞬间,苏令仪似乎感觉到身后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外,有目光停留。
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一连串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似乎过于亲近了些。
一丝窘迫悄然爬上了苏令仪的心头。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洛希晨。少年正安静地躺着,一双澄澈如晴空的天蓝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初醒的迷蒙,也有一丝探究。
“我……我,我不是……”
苏令仪的脸颊微微泛红,连小巧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层薄晕,声音里带上了难得的慌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一小步,悄然拉开了与病床的距离,仿佛要重新划出一道安全的界限。
洛希晨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略显局促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洛希晨微微晃了晃还有些沉重的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语气却轻松自然:“哪里的话,苏队长关心战友,这不是天经地义么?倒是我,麻烦你了。”
他三言两语便将方才那点微妙的尴尬气氛轻轻带过,随即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个……有水吗?喉咙干得厉害。”
“有,刚接的温水,应该正好。”
苏令仪暗暗松了口气,她转身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摇动床尾的把手,将病床的上半部分缓缓升起到一个舒适的角度。然后才拧开保温杯盖,小心地倒出大半杯温水,递到洛希晨手边。
“给,慢点喝。”
洛希晨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低头喝了几口,温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苏令仪,天蓝色的眼眸在温润的水汽后显得更加清亮。
洛希晨强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和脑袋的沉重感,天蓝色的眼眸看向苏令仪。
“其她人现在怎么样?那家伙……是张婷吗?”
苏令仪微微颔首,动作间带着职业性的利落,但眼神里的柔和并未褪去:“放心,都没多大事。那颗跳雷……”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基本可以确定是自制的,装药量明显不达标,威力被大大削弱了。除了你被冲击波掀飞撞到硬物导致昏迷和挫伤,其她队员基本都是些擦伤和轻微震荡,已经处理过,都在休息。”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文件包中翻找。
病房里只有纸张摩擦的轻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嘈杂。很快,她抽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洛希晨面前。
苏令仪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凝重,“根据尸体指纹来看,基本可以肯定死者就是张婷。”
她将文件袋又往前递了递,“这是初步的尸检报告。希晨,下手的人……非常狠。”
洛希晨的目光落在那个看似普通的文件袋上,他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手接过。
指尖触及冰凉的纸面,他撑着还有些无力的身体,艰难地坐直了些,就着病房清冷的光线,打开了封口。
仅仅看了几页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便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
洛希晨猛地合上了文件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一下,再睁开眼时,他眼底残留着一丝惊悸和难以言喻的沉重,将那文件袋几乎是“塞”回了苏令仪手中,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明显的抗拒。
“太血腥了……看不下去了。还给你吧。”
他别开视线,将目光移到窗外,试图借用窗外的景色来缓解一下有些纷乱的心情。
苏令仪敏锐地捕捉到了洛希晨眉宇间强压下的疲惫。她无声地将那份尸检报告收回文件包,仿佛怕再刺激到他一丝一毫。
“希晨,”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脸色很差,别硬撑。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已经放着一张便签,“我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会在南岗再待几天。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床头了。”
她特意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张便签,强调它的位置,“24小时开机,有任何不舒服,记得立刻给我打电话,别犹豫。”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洛希晨脸上,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听进去了。
少年微微点了下头,眼眸里是强打精神后的倦怠,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部分情绪。
“好。”
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苏令仪见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彻底重归寂静,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弥漫在空旷的房间里。
洛希晨紧绷的神经,在苏令仪离开、房门隔绝外界的那一瞬间,终于松懈下来。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