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阿狄丽娜》响起，代表着群星学院的放学时间到了。
沐浴在这首能打动人心的曲声里，林深不急不慢地敲开二年级办公室的大门。
此时各科老师们都在收拾东西，有些讨论着等会去哪里喝一杯，有些安静地带上蓝牙耳机准备离去。
“这边。”
江水静有些沉稳的嗓音传来，林深顺着看去，她正坐在办公室的最里边，那是一个小型的休息处，她没事就会在这里来一根华子。
“来了？”
“你让我来我也不能不来。”
林深毫无感情地回答道。
说罢，他见江水静从荷包中抽出一张作文纸，啪的一声压在茶几上。
“来来来，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孤独是最高级的合群？”
她面带笑容，可林深实在看不出她有丁点儿高兴的意思，反而感觉像是捕食者瞧见了猎物，眼眸泛着冷光。
林深知道这个时刻迟早会来，毕竟他写的这篇作文有些过于不青春了。
一周前，江水静要求以对高中生活的向往为主题，写一篇千字的随笔，林深即兴发挥给出自己的见解。
他的随笔没有偏题，写法也没有问题，只是内容阴暗了些，不太适合这个年龄的学生，更不适合群星学院社交为主的要求。
稍微移开跟江水静对视的目光，林深略显尴尬。
“江老师，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嘛？”
“你问。”
“在你看来，什么是孤独。”
江水静双手抱胸，指尖在手臂上点触，沉吟片刻回答道：
“远离社会，远离社交，是一个人生存空间和生存状态的自我封闭。”
林深点点头，但不像是附和，他随即解释道：
“整个社会都认为孤独是不好的状态，但我不这么想，我认为孤独是对自我的审视。为了更好的验证，我会将合群比作经济舱，孤独比作头等舱。”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我给你辩解的机会。。”
江水静应了一声，示意林深继续说下去。
“例如，总是抱团的人约好一同出去玩耍，他们就会在某个地点集合。”
“若人没到齐，就不会直接出发，这会极大影响行程计划。”
“不仅如此，当他们聚餐时，还需要互相照顾口味的差异，就像经济舱里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一般，难以让人静下心来。”
“而孤独的人就不一样，他们可以任由自己行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就跟在头等舱一样，有自己的专属空间，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林深说得头头是道，越来越起劲，彷佛这就是世间真理。
“所以独自一人并不是孤独，而是选择一种对自己来说高效的生活方式。也因此，孤独是最高级的合群。”
在他的对面，聆听整个过程的江水静轻叹一口气，从鼓胀的胸袋中拿出烟盒，默默点上一支女士香烟。
袅袅炊烟，很快便将狭小的空间覆盖。
对于林深这从不抽烟的人来说，委实被呛得有些难受，反复揉着眼睛。
不过碍于对方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
哦不，既然是长辈，怎么能当着晚辈的面抽烟呢？还是在办公室这种地方。
林深在心底吐槽。
“爱诡辩的小鬼……不如你也听听我的理解？”
“好。”
他点点头。
“对于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会出现崇尚孤独，或者说避免不必要的交流，一般是两种情况。”
江水静竖起食指继续说道：
“第一种，他们声称爱因斯坦是在观星时灵光乍现想出的相对论，实际上他是在蹬自行车时想出来的。”
林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感慨。
“原来相对论是这么来的。”
“当然不是，上面都是我编的。”
“……”
林深嘴角微微抽搐，对眼前这个喜欢开玩笑的教师有些无语。
“不过这样就达到目的了，第一种人，只是单纯地为了耍帅，所以做出一些特立独行的行为。”
“而你，毫无疑问不属于这一类。”江水静顿了顿，吸上一口烟头，再竖起中指，“第二种，就是真正的拥抱孤独。”
当她说出真正的孤独几个字时，林深发现她的表情属于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一个词——怅然若失。
眨眼之间，江水静便很好地隐藏起来。
“扪心自问，你是属于这一种吗？没有朋友，没有交际，完全融入不了周围。”
被这么反问，林深一时半会竟无法回答。
他主观上认为自己是，可实际上确实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客观上讲就不是。
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江水静紧皱的眉毛缓和下来，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那就对了，你说的那种生活方式纵然存在，但终究是对少数人而言。”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总要活在社交中。”
“正因如此，你所述说的并不是孤独，而是……”江水静呼出大片的烟雾，酝酿好一阵儿才缓缓开口，“而是孤高。”
她将只抽掉一半的香烟摁进装满烟头的烟灰缸，不再说话，彷佛给林深留出思考的空间。
俄顷，江水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所以，你今天浪费我这么久的下班时间，作为惩罚，你要跟我去个地方。”
”嗯嗯好……等等？要去哪？话说怎么就成了我的问题？”
林深脑袋蹦出三个大大的问号，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一头的女教师。
她怎么好意思？
“你写的随笔出现问题，还说出一大堆歪理，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
“……”
虽然事件的起因确实是自己的随笔引起的，不过林深认为这种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江老师，你这有些为老不尊了吧……”
话音未落，一记手刀精准劈在林深的肩颈连接处，力度不算大，刚好让他感到一阵酥麻。
再看回江水静，她的脸庞如海面般平静，只是林深却体会到一股杀意波动。
“没人告诉你不能谈论女性年龄吗？”
“我也没说年龄啊，只是说为……啊！”
又是一记手刀，这次林深觉得她可能真下杀心了。
“你说了什么吗？”
江水静瞥了林深一眼，后者捂住肩膀倒吸一口凉气。
“没……只是感谢江老师治好我多年的劲椎病。”
听到这样的话，江水静微微颔首，眼睛笑成一条缝。
她拉开紧闭的帘子，说道：
“跟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