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旅途中并不缺乏意外与惊喜

作者:北蒋 更新时间:2025/12/7 23:12:28 字数:5905

隔日,我从马车的摇曳中苏醒,后背硌在坚硬的栏板上,脖颈以一个不太自然的角度歪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耳边是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马蹄嘚嘚的脆响,还有风吹过耳畔的呼呼声。

“哟,醒了?早安啊,薇奥拉小姐!”

一个带点爽朗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揉着酸痛的脖子转过头,发现赶车的已经从沉稳的汉斯换成了那个皮肤微黑、眼角带着年轻细纹的栗色爆炸头青年——埃里克。

他一手松松地挽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个水囊,正咧嘴朝我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把他那头乱发照得毛茸茸的。

“埃里克?”

我脑子还有点懵,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干涩,意外地没有平时那种刻意娇柔的清脆,反倒像蒙了层薄雾,有点软糯。

“我们这是……在车上?”

我试图理清状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裹着的、熟悉触感的粗糙毛毯。

“对呀!”

埃里克灌了口水,用袖子擦了擦嘴,

“最近的村子,照我们这个速度,天黑前赶到有点悬。大晚上给你送到村里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安全,所以天没亮透咱们就出发了。看你睡得那叫一个沉,雷克斯说推你都推不醒,像块被溪水泡发了的木头——哦这话是他说的,不是我!”

他赶忙补充,眨眨眼,

“我看你裹着毯子缩在火边怪可怜的,就……嘿嘿,擅作主张,把你抱上车了。没打招呼,抱歉抱歉!”

抱、抱上来的?!

我瞬间清醒了大半,昨天那些画面从心底再次浮现,让我不得不提起几分所谓的“女性自觉”。作为一个现少女,这种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异性搬运的经历,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猛地坐直身体,也顾不得脖子的抗议,第一时间开始进行“战后损伤评估”。

毛毯依旧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我像只受惊的猫,在毯子底下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趾,又感受了一下四肢——很好,都能动,没有奇怪的酸痛或不适。看来除了移动我,他们确实没有额外的“绅士服务”。

“我的衣服……”

我试探着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单纯的询问,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哦!烘干啦,就放在你脚边那个布包里。”

埃里克用下巴指了指,

“汉斯大叔说,未经允许动女士的衣物太失礼了,所以我们都没碰。你待会儿自己换就行。”

没碰……

又一次,细致的体贴。我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暖风吹过的弦,微微松弛下来,甚至涌起一股带着歉意的感动。

……白树啊白树,你真是被前世那些烂事搞出被害妄想症了。

我低下头,掩饰性地扯了扯毯子边缘,小声说: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感动归感动,现实问题还是得解决。拿到那个粗布包裹,指尖触到里面干燥柔软的衣物时,我才真切地意识到另一个难题——换衣服。

搁以前,白树同志野外拉练时,当着队友面光膀子换衣服那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现在?

我用眼角余光飞速瞥了瞥旁边兴致勃勃哼着跑调小曲、注意力似乎全在路上的埃里克,又低头看了看毯子缝隙里露出的一截细腻白皙的小腿。

不行,绝对不行!

心理建设做了足足三分钟,终于,在马车又转过一个弯,驶入一段相对平直、两侧灌木较为茂密的林荫道时,我清了清嗓子,用尽量自然的语气开口:

“那个……埃里克先生,能不能……停一下车?我想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好。”

“啊?哦!对对对!”

埃里克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尴尬地笑了笑,

“是我疏忽了!女孩子嘛,肯定不方便。”

说着,便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正好也到中午了,太阳挺好,咱们歇歇脚,吃点东西!”

马车很快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停下。

汉斯、雷克斯、巴克和卡尔依次从后面的车厢里出来,看到我裹着毯子抱着包袱的样子,都露出了然和善意的微笑。

汉斯还特意指了指远处一丛茂密的灌木:

“奥薇拉小姐,那边背风,也够隐蔽,你可以去那里换,绝对没人看得见。”

抱着我随着转生过来就一直穿着的“原装皮肤”,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了灌木丛后。直到确认茂密的枝叶完全遮挡了来自空地的所有视线,我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解开毯子,清晨微凉的空气让我打了个哆嗦,也让我第一次在清醒且光亮的条件下,以先前男性的审美视角,完整地审视这具躯体。

深呼一口气后,我抚平内心的各种杂乱的情绪,视线缓缓向下。

目光所及,下身不管是腿还是屁股都很是饱满。腿肉匀称,弧度丰腴,在透过灌木的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腻。

视线往上移,虽没有下身那么完美,但其实也还好啦,不论是肩臂还是小肚子上都带点小肉肉,看上去软乎乎的。

然而偏偏某个关键的部位却平坦得近乎贫瘠,只有一点微微的起伏,用前世的标准看,简直是标准的“飞机场”。

而且整体的身高也不高,估摸着也就一米四多,娇小得让我这个前身高近一米八的灵魂感到一阵眩晕的憋屈。

我甩甩头,试图把那点别扭感甩出去,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定手上这套衣服。

我自带的这套衣服虽然看起来繁琐,但因为设计巧妙,它穿起来其实还是蛮简单了,只要对于一些细节方面的处理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

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并不容易,主要还是我个人的缘故啦。尤其是面对内衣和丝袜这种,一开始就自带还好,现在要我一点一点亲手穿上,我就忽然感觉自己内心有些东西破碎了。

稍作修整,我理顺那头尤为罕见的薄荷绿长发,再次回到了最初降临时的那个形象。

走回营地时,篝火已经重新燃起,铁锅架在上面,飘出熟悉的香气。

埃里克第一个看见我,眼睛亮了亮:

“哇!这才对嘛!昨天那湿漉漉的样子虽然也挺……呃,我是说,现在这样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嗯……精灵?不对,应该说是像个真正的淑女了!”

他似乎努力想找个合适的赞美词,最后选了个稳妥的。

但他也许不知道,“淑女”这个词对我来说听起来其实并不怎么“漂亮”。

我只好努力回以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微笑。

雷克斯递给我一个木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但颜色和内容与昨天不同,是清澈的汤底,漂浮着五颜六色、切成小块的根茎和野菜,看起来十分清爽。

“中午吃点素的,清清肠胃。”他解释道。

“谢谢。”

我接过碗,指尖感受到木碗被火烘烤后的温暖。

碗里的汤是清澈的淡金色,飘着许多切成小巧形状的、颜色各异的根茎和野菜,香气不像昨晚的肉汤那般浓烈霸道,而是更加清新柔和,带着植物本身的甜香。

阳光落在汤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一些微小但密集的气泡从汤底慢悠悠地升腾上来,在表面悄然破裂。

气泡?

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是火候比较旺,汤还在微微沸腾吗?还是说……

我盯着那圈缓缓破裂又再生的小气泡,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危险的念头。旋即,我又为自己这瞬间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昨天那碗实实在在、用料扎实的肉汤都安然无恙,今天这碗看起来就健康无比的蔬菜汤,能有什么问题?

我压下那丝微不足道的情感,吹了吹碗边的热气,小心地啜饮了一口。

味道清甜鲜美,带着蔬菜天然的芬芳,果然好喝!

而且喝下去后,身体暖洋洋的,没有任何异样。我心情大好,甚至对着递汤给我的雷克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带着真诚的感激。

雷克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也回以一笑,然后转身去忙别的了。

饭后,旅途继续。或许是因为换回了原本的衣服,心理上稍微自在了一些,我接受了埃里克的邀请,依旧坐在了他旁边的栏板上。其他人则回到了车厢里,厚厚的布帘垂下,隔断了视线。

马车在林间道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我望着不断后退的景色,思绪有些飘远。

下一个村子……到了之后我该怎么办?以什么为生?我需要一个落脚点,需要食物,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需要找到能让我换取这些的东西。

这身打扮太扎眼了,卖了或许也能值不少钱,但卖了它我穿什么?而且它看起来颇有来头,随意变卖会不会惹来麻烦?

或许可以找点活儿干?但这个身体,纤细柔弱,重体力活肯定不行。

手艺?白树同志除了开罚单、指挥交通、写报告,以及一点点机车维修知识,似乎别无长技。难道要去餐馆洗盘子?

或者……凭着这张脸,去试试看有没有地方需要花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被自己恶寒了一下,赶紧甩头。

语言倒是相通,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其他规则呢?有没有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我这个“黑户”会不会被当作可疑分子抓起来?

这个世界有没有国家、城镇、法律?看汉斯他们提到“镇长”、“监狱”,似乎是有基本的社会组织和秩序的,但这秩序对陌生人的包容度如何?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层层叠叠的蛛网,将我缠绕。未来笼罩在浓雾之中,看不清方向,只有脚下这条颠簸的土路是真实的。一种深切的、无根浮萍般的茫然感,悄然攫住了我。

就在我沉浸在对未来漫无目的的思索中时,车厢里似乎传来了一些动静——像是闷哼,又像是物体轻轻碰撞的钝响,还有压得极低的、模糊的说话声。

“嗯?”

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耳朵。

几乎同时,我身边的埃里克身体微微一僵,他显然也听到了。下一秒,这个总是显得有点粗枝大叶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急切和一丝……我说不清的严肃。

“奥薇拉小姐!”

他猛地转过头,没等我反应,就把手里那几根粗糙的、带着他体温和些许汗湿的皮质缰绳一股脑儿塞进了我手里。

“拿着!控制一下方向就行,很简单!看着路!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压低了,语速快得像点射的子弹,完全没有平时的悠闲,

“啊?等、等一下!我不……”

我手忙脚乱地抓住那几根粗糙的皮绳,脑子一片空白。

但埃里克已经像只灵活的狗一样,嗖地钻进了身后的布帘里。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坐在突然变得无比宽敞的驭手位上。

“……”

我低头看看手里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书的缰绳,再抬头看看前方似乎依旧笔直的道路,以及两旁飞速后退的、越来越稀疏的树木。

好像……暂时没问题?

马儿们自己认得路?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抓住缰绳的姿势,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松,全身肌肉都僵住了,生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灾难。

能混一会儿是一会儿吧,等埃里克出来就好了。等他回来,我就把这烫手山芋还给他,然后一定要严肃地告诉他:以后绝对不能把缰绳随便塞给一个完全不会的人!

我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的马车驭手体验。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我这几天的经历还不够“鲜艳”,决定再增添一笔“浓墨重彩”。

道路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一个弯,然后——我的呼吸停止了。

弯道之后,林木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空,以及一道仿佛被巨斧劈开的、深不见底的断崖!道路并没有中断,而是沿着崖壁开凿,变得狭窄而险峻,一侧是冰冷的、布满苔藓和裂缝的岩壁,另一侧,则是空空荡荡、只有浮云缭绕的虚无深渊!

更要命的是,我的“无为而治”驾驭法,似乎给了马儿们某种错误的信号,它们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速度,甚至因为道路变窄而略微有些兴奋地小跑起来,直直地朝着那段最危险的崖边路冲去!

“啊啊啊!停!停下!不对!慢点!拐弯!拐弯啊!”

极致的恐惧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我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脑子里关于操纵牲畜的知识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拉扯!

我闭上眼,祈祷奇迹发生,用尽吃奶的力气,双手狠狠往后一拽缰绳!

“唏律律——!”

三匹大马同时发出一声受惊的嘶鸣!

没有奇迹,我错误的、粗暴的指令非但没让它们减速或转向,反而刺激了它们。

马蹄声瞬间变得急促慌乱,车厢猛地一震,速度不降反增,像脱缰一样朝着悬崖边缘狂奔!

时间仿佛被拉长,我能清晰地看见一块松动的碎石被车轮碾过,蹦跳着坠入深渊,连个回声都没有。也能听见车厢里传来的、比刚才清晰得多的惊叫和怒骂,混合着铁链晃动的哗啦声。

丸辣!

在马车前轮即将冲出崖边、地心引力开始嚣张宣告主权的最后一刹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甚至没时间思考“跳车会不会摔死”这种问题,身体已经自动执行了最直接的指令——松手,蜷身,朝着相对安全的内侧山壁方向,用这具娇小身体能爆发出的最大力量,猛地扑了出去!

“砰!”

后背和肩膀重重撞在粗糙的山石和稀疏的草稞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窒息。我天旋地转地翻滚了好几圈,直到被一丛坚韧的灌木拦住,才停止了这痛苦的自由落体。

顾不得疼痛,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崖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下方,只有缭绕的雾气,深不见底。那辆载着汉斯、雷克斯、埃里克、巴克、卡尔,以及那几个神秘囚犯的马车,连同那三匹可怜的棕马,已经彻底消失了踪影。

只有几声短促的、被深渊迅速吞没的惊叫残响,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证明刚才那荒诞而致命的一幕并非幻觉。

“额……”

我趴在冰冷的岩石边缘,呆呆地看着那空荡荡的悬崖,大脑像被灌满了冰块,思绪凝固。

我……我是不是……刚害死了一车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切入我的意识。先是麻木,然后是细密的、尖锐的刺痛,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

虽然但是……是埃里克先把缰绳塞给我的啊!而且我明确表示了我不会!这难道不应该算他的责任吗?

理智在急切地为自己辩护,寻找着可以分担罪责的借口。是的,主要责任在埃里克,那个糊涂的家伙,是他把我置于险境!

可是……他们昨天才救了我,给我毯子,给我热汤,那么体贴地帮我烘干了衣服……我就这么……把他们都送下悬崖了?

自责、后怕、荒谬、委屈、迷茫……各种情绪像打翻的调色盘,在我心里混成一团无法辨认的灰色。

我害死了我的“恩人”?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我一个人怎么活?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悬崖边,吹着冷风,试图梳理这团乱麻,给自己做点苍白无力的“思想工作”。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我此刻拔凉拔凉的心底。

我是不是该喊两声?对着悬崖下面?万一……万一底下有个水潭?或者突出的平台?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也许,我就该坐在这里,等待命运的下一步安排,或者干脆……

就在我对着深渊胡思乱想时——

“唰唰唰……”

身后,传来了一阵整齐而迅捷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声响。

我悚然一惊,猛地从颓丧的状态中弹起,忍着背后的疼痛,回头望去。

只见约莫十来个身穿纯白圣袍、装扮整洁统一的人,正从林间快速走出,并迅速向我所在的崖边空地靠近。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隐隐将我围在了崖边。

他们的白袍在阳光下纤尘不染,袖口和领口绣着金色的、我不认识的纹样,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肃穆、焦急与……如释重负的表情?

为首的一人,圣袍的款式明显更加精致繁复,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小的、类似桂叶编成的头冠。他的年纪看起来稍长,面容严肃,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最后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和我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就在我思考他们的来历,并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差点又滑下崖去时——

“噗通!”

为首的那位高阶圣袍者,竟然毫不犹豫地、直挺挺地朝着我单膝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

“噗通!噗通!噗通!”

他身后那十几名白袍人,也齐刷刷地、动作整齐划一地跟着跪倒一片。白色的衣袍在林地间铺开,像骤然绽放的一片雪莲。

所有的人都低垂着头,姿态恭敬无比。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然后,我听到那位跪在最前面的、头戴桂冠的高阶圣袍者,用一种激动得微微发颤、却又无比清晰虔诚的声音,高声说道:

“终于找到您了!圣女大人!”

“……”

崖边的风,好像突然变得喧嚣起来,吹得我脑子嗡嗡的。

我张了张嘴,所有复杂的情绪,自责的纠结、对未来的迷茫,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展开的现实给冲到了九霄云外。千言万语,最终只浓缩成了一个最直接、最本能、也最能体现我此刻全部心境的音节: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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