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艾莉娅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熔炉的金属。
在他那深不可测的意志下，被反复锻打、淬炼。
他不再将她囚禁于华美的房间。
而是开始真正地，“雕琢”她。
他会带她去黯狱堡那些她从未涉足的区域。
那些充斥着浓郁魔能、扭曲植被和奇异生物的角落。
让她亲身体验深渊力量的原始与狂暴。
他会强迫她阅读那些记载着禁忌知识的古籍。
那些足以颠覆任何圣光信徒三观的黑暗历史与魔法理论。
每一次的学习，都像在她灵魂深处刮骨疗毒。
痛不欲生。
却又让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腹部的魔纹，在他的引导下，不再是单纯的灼热印记。
它成为了她感知和调动体内那股混沌力量的枢纽。
她开始能模糊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奔腾。
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渴望着冲破牢笼。
她内心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被压抑的好奇。
卡洛斯似乎想让她见识更广阔的魔王领。
这天，卡洛斯用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她带出了黯狱堡的核心区域。
他手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今天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马车在崎岖的黑色岩石路上颠簸。
艾莉娅掀开车帘一角，偷偷向外张望。
黯狱堡那高耸入云的黑色尖塔渐渐远去。
周围的景致也变得……更加荒芜和原始。
没有了核心区域那种精心雕琢的压迫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犷而混乱的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某种不知名焦糊味混合的气息。
艾莉娅的鼻子皱了皱。
终于，马车在一处看起来像是聚居地的地方停下。
这里显得更加混乱和原始。
用黑色的、不知名矿石铺就的街道，坑坑洼洼。
两旁的建筑风格怪异，有的像巨大的黑色蘑菇，有的像扭曲的骨骼堆砌而成。
卡洛斯率先下了马车，他环顾四周，那姿态，仿佛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伸出手，示意艾莉娅下来。
艾莉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掌宽大而冰凉。
脚踏上那凹凸不平的地面，艾莉娅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卡洛斯带着她，漫步在这座奇异的魔族城镇。
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低阶魔族来来往往。
有的像直立行走的巨大蜥蜴，皮肤上覆盖着粗糙的鳞片。
有的则拖着长长的、布满骨刺的尾巴，走路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们大声喧哗，进行着原始的交易。
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冒着黑气的蘑菇，蠕动着的不知名虫子串烧，还有散发着腥臭味的黑色液体。
她看到一个年幼的小魔族，因为抢不到一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而嚎啕大哭。
它的母亲，一个长着锋利獠牙的女性魔族，粗暴地将它拎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更大的，塞进它嘴里。
这一幕，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熟悉感。
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是什么种族，最基本的情感和生存需求，似乎都有着某种共通性。
但这种共通性，在此刻的魔王领，却让她感到更加的……绝望。
因为她知道，这里的规则，与她曾经认知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卡洛斯衣袍的一角。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个光怪陆离、充满不安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微弱的立足点。
卡洛斯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似乎很享受她这种依赖又恐惧的姿态。
就在艾莉娅以为自己的认知已经被刷新到极限时，她在街角的一个阴影处，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
他们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神情麻木。
他们的外形，与教国的人类并无二致。
只是更加瘦弱，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空洞。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正费力地搬运着一捆散发着恶臭的兽皮。
一个头顶长着弯角的魔族监工，不耐烦地用鞭子抽打着地面，发出“啪”的刺耳声响。
少年瑟缩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艾莉娅的心脏猛地揪紧了。
那些……是人类？
是教廷口中，被魔族残忍虐待、生不如死的俘虏？
他们的确看起来很惨，但……又和她想象中的，有些许不同。
他们麻木，却又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
在魔族的呵斥下，他们熟练地干着活，眼神中没有反抗，只有一种……认命的平静。
卡洛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看，这就是没有力量的‘普通’。”
他指着那些搬运货物的人类奴隶。
“在任何地方，他们都只是燃料和基石。”
“教国用信仰和希望包裹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燃烧。”
“我这里，则更直接一些。”
艾莉娅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起了圣都那些虔诚的信徒，他们为了虚无缥缈的天堂，奉献自己的一切。
眼前的这些人类，和他们……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都是……没有选择的可怜人罢了。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在这个世界，所谓的普通也分很多种。
而她自己，早已不属于任何一种普通。
她是圣女，却被魔王囚禁。
她拥有男性的灵魂，却寄居在圣女的躯壳里。
她体内流淌着本应纯洁的圣光，如今却被命名为混沌。
她……到底算什么？
卡洛斯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与痛苦。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怎么？同情他们？”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艾莉娅咬着唇，没有回答。
“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卡洛斯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颌，“在这里，同情是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跟上，我的小宠物。今天的参观，还没结束。”
艾莉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腹部的魔纹，却又开始隐隐发烫。
像是在……赞同？
艾莉娅看着前方卡洛斯那高大而孤傲的背影。
他明明是囚禁她的恶魔。
可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只有跟在他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这种扭曲的归属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也让她……更加迷茫。
她现在除了卡洛斯，附近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大概……没有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