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同学停笔,交卷。”
还剩下一门地理,我走出考场,擦了擦挂在嘴角的口水,睡眼惺忪的朝二楼的教室走去。
刚刚在考场做了一半的梦突然就给断了,回教室补上一觉,看看能不能给接上。
我刚刚放下书包,在课桌趴下没一会,“喂喂喂,醒醒。”
还没睁眼就知道说话的人是沈安冉,班上除了她也没人会主动找我搭话了。
“干嘛啊。”
“这是通宵临时抱佛脚去了,困成这样?”
“看小说看过点了,我真没想到反派会是开头那个老好人。”
“你还真是有够从容,考试这方面夏学姐没管管你?”沈安冉在一旁整理起了课桌,整齐叠放的书本碰撞木桌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解压。
只不过这一通折腾我也被她捣鼓的困意全无,我挣扎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想问问你舞蹈教室的事。”
“你想借?我可以帮你提前联系燃星澈,”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接着问道,“你这是要准备文艺汇演?”
“我就是问问而已。”
我拆开一袋面包,两分钟解决掉它的话,算上眼保健操的时长,还能再睡将近一个小时...
沈安冉突然亮出手机晃到我眼前,“本小姐就帮你一把吧~”和燃星澈的聊天记录里躺着条粉色气泡:
「叶贺舟他说要借教室排练节目哦(。・ω・。)ノ♡」
我嘴里的面包渣差点喷在夏禾小的那份地理笔记上。
我按照准考证标记的顺序走进了地理考场,明明前面几门的考场都没有碰到一个眼熟的家伙,偏偏沈安冉把消息一发...
燃星澈拎着书包就坐在了我的后面。
“巧了。”
“呃...确实巧啊。”
燃星澈从包里拿出涂卡笔,“先考试吧,剩下的考完再说。”
学霸的要点提炼能力还真是一流,夏禾小那两页的笔记几乎涵盖了所有考点,不过半个小时我便流畅的答完了整张卷子。
交卷铃声响起,我把笔袋丢回书包里,正要起身时被燃星澈拦住了去路,他指了指走廊示意我跟他走。
走廊尽头的储物柜区泛着潮湿的铁锈味,他一边努力的憋住笑一边亮出手机屏幕。
沈安冉的聊天框最新消息是张偷拍照——我趴在地理笔记上呼呼大睡,口水甚至糊掉了便签上的批准。
我真该庆幸她没有夏禾小的联系方式...
“怎么说?借用场地需要提前申请,等国庆回来可就没时间了。”燃星澈斜倚在墨绿色储物柜上,指尖转着那把教室钥匙。
“可以的话,我需要两天,音响设备也需要。”
“设备都调试过,连上蓝牙就能用。”
“那就好。”
“说起来,你现在是在哪个社团?”
“没有固定社团啦,比较清闲。”我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
“行吧,你跟沈安冉同班的话,申请表我就按她的格式填了。”
“嗯,麻烦你了。”
燃星澈歪歪扭扭在申请表上签了名,就这么潦草的塞进口袋,转身把钥匙丢给我。
“对了,今天学生会的人不巡查。”说罢,他拎起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
“谢了。”
一番接触下来,我决定收回之前表示舞社社长比夏禾小还难搭话的错误印象。
舞蹈社的排练教室里,我正蹲在角落研究蓝牙连接,看着有些陌生的音响设备和麦克风,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我听着音响播放的伴奏,在本该开口进拍的瞬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音响里吉他的和弦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撞出回音,我一边又一边的错过拍子,伴奏的播放次数在上升,而我没有一次成功唱出声音。
我望着手里的麦克风痴痴的出神,自己有多久没有开口唱歌了呢。
回忆不受控制的开始涌入脑海——
在客厅的角落,女人轻声哼唱着歌词,随着指尖在琴键上起舞,音符听话的排列成曲,记忆里顽皮的小男孩每次都会在钢琴响起的时候安静下来。
男孩站在小小的舞台上,小心翼翼的用两只握住麦克风,聚光灯模糊了台下女人的侧脸,她热烈的鼓着掌,温柔扬起的嘴角融化了男孩稚嫩的童声。
回忆的胶片在音响播放到《红豆》的瞬间戛然而止,后知后觉的疼痛从胃里传来,叶贺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拔下音频线。
“好了好了,暂停~”回过神来,一个高挑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开了教室后门。
银白色短发泛着冷金属般的光泽,一对红色的瞳孔像是高贵的猫眼石,右眼角处挂着一颗醒目的泪痣,绝对称得上是美人胚子。
少女挑着眉毛,单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则正拿着一本登记册,“姓名,班级,违规事由~”俨然一副学生会的架子。
不是说学生会今天不巡查吗?吃个违纪倒是无所谓,要是把燃星澈牵扯进来就麻烦了。
“叶贺舟,高一三班,私自使用舞蹈教室。”
她用登记簿边缘敲了敲门框:“报的轻车熟路呢,是惯犯?”
我踢了踢音响电源线,“提前借的钥匙,和社长没关系。”
“明知故犯,那就不只是吃个违纪这么简单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隐隐透出一股兴奋,“处分通告,档案留痕,都有可能呢。”
所以说我最讨厌学生会这帮人了,“请便,别给监护人打电话就行,填的是初中教导主任的电话。”我半开玩笑的嘲讽道。
少女的钢笔尖悬在登记簿上三秒,突然笑出声。
她随手扯下记录页揉成团抛向窗外:“哎呀,吓不到学弟呢。”
“今天不在我的执勤时间,我就是想听听学弟唱歌。”她露出狡黠的笑。“结果你就是不开口。”
我一脸无奈,“那还真是让学姐失望了。”
“今天可就算你走运,用完之后记得锁门喔。”
少女离开后我反手锁上了教室的门,耀华的学生会真的没问题吗?不过也得亏她没有刻意刁难我。
因为沈安冉的节目以话剧社的名义参赛,所以代表班级参赛的重任莫名其妙的被她推给了我,班主任虽然一脸的质疑,但还是听信沈安冉的上报了我这个开学自我介绍只说了三个汉字的家伙。
我重新把音响接上音频线,再听一会吧,就算没法开口...
夏禾小抱着乐怡老师打印的资料穿过走廊。舞蹈教室里不断暂停又响起的伴奏声像被风扯断的风筝线。
等她反应过来时,帆布鞋已经鬼使神差的停在舞蹈教室后门。
叶贺舟右手捂着肚子,盘腿坐在教室的木地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手里的麦克风发呆。
这个视角让夏禾小想起第一次在咨询社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叶贺舟拿起自己刚换下的衣服,而她刚好就在后门看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捂着肚子?也不知道他的烧退下去没有。
“是准备偷窥女生换衣服?”
记忆里咄咄逼人的质问声突然在她的耳膜炸响,她下意识捂住嘴,手心渗出冷汗,眼下的情形似乎自己才是那个偷窥者。
「只是路过而已,别人的事和我无关。」
夏禾小的思绪忍不住开始发散,倘若这个时候在教室里捂住肚子的人是自己,而站在门外的是叶贺舟...
他会怎么做?眼前浮现他脱下外套的身影。
公告栏玻璃映出她骤然退后的身影,发梢扫过刚开学时贴上的“医务室调整”的通知单。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消失在了走廊另一头。
而舞蹈教室里,少年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落地镜的角落——
夏禾小的帆布鞋刚踏上楼梯台阶,楼梯口突然传来尖细的声线。
“哎,这不是我们小夏嘛~”
江蓠的银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张扬,她斜倚着楼梯扶手,指间捻着一支没点燃的薄荷烟。
“江会长,”夏禾小顿了顿脚步,“麻烦借过一下。”
“小夏今天的脸色比初三那会还差呢。”江蓠起身刻意的拦在楼梯中间。
“我的事就不劳会长费心了。”
江蓠低笑一声,刻意保持的黏腻声线总算恢复正常:“这么冷淡的风纪委员,听说最近交到新朋友了?”
“让开。”夏禾小无视江蓠抛出的话题快步离开,只留下身后银发少女玩味的轻笑声。
“你还真是毫无长进呢。”
拔掉最后一个设备电源,走出教室,我的视线停留在教室布告栏上入学考试的排名。
夏禾小的名字停留在第一名的位置,在冷白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极其惹眼。
等到假期结束,月考的排名就会替换掉这张排名。
我回想起黄晨熙他们提起夏禾小的语气,“就那种女生。”字里行间透露出掩盖不住的鄙夷。
为什么夏禾小会承受那样的恶意,而我又为什么要开始留意别人的事情呢。
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自己能够切实的体会到他人的心情,站在他人的立场思考,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矛盾和争吵。
能够那样做的人,或许才称得上温柔两字。
如果和喜欢的人或是讨厌的人立场对调,情节会如何。
倘若我真如那句玩笑所说的,变得相当受欢迎,结局究竟是会像沈安冉那样人见人爱,还是像夏禾小这般被流言钉在榜首?
即便真的能够互换立场,想必人和人之间也不会相互理解吧。
越是身居高位,受人瞩目的角色,就越容易遭受无端的恶意,而反观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却容易因为一些微小的善举吸引同情。
舆论和传言,轻而易举就能成为杀死他人的利刃。
在叶贺舟很小的时候,他就切实体会过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