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栏前挤满了人，我拨开人群时听见胶水撕裂的脆响。不出意外，月考榜单排名第一的名字赫然写着:夏禾小。
四张A4纸整齐排列在月考榜单旁，标题用加粗黑体印着《关于某年级第一的校外面貌》，而内容则在里里外外的暗讽主人公勾三搭四，水性杨花。
“勾股定理的第三条边...”前排戴眼镜的男生刚念出声就被同伴撞了下胳膊。
我看向纸上隐去的姓名缩写——XHX，和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完全吻合。
我听见身后女生压低声音：“耀华论坛一年前那个爆料帖又被顶上来了，没想到她初中就这么...”
上课铃炸响的瞬间，我扯下一张打印纸，斑驳的墨迹痕，显然是老式打印机留下的手笔。
整合着眼前的信息，两年前的论坛、布告栏的纸张、再回想起黄晨熙她们先前议论的口吻。
在榜单公示的日子矛头直指年级第一，这场有意的舆论引导看来是早有预谋。
“嘶——”刺耳的撕纸声从一边传来，我警觉的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银发少女，她制服的胸前挂着学生会的纹章，姓名处的烫金字体正反着光——江蓠。
“学生会的人急着毁灭证据吗？”我盯着她手里的纸张低声道。
“清除恶意传言是会长的职务所在，”江蓠收起手里的三张物证，“倒是你手里的那张，可以解释一下吗？”
她就是会长...之前听到过沈安冉抱怨说咱这届的学生会会长喜怒无常，而且处理违规学生的手段极其残忍。
“对恶作剧感兴趣罢了，这张纸我要留下。”我将纸张收进包里。
“叶同学，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的话，估计会用二维码链接来传播，这样更加难以锁定嫌疑人。”
江蓠忍不住嗤笑，让人分不清是在嘲讽还是寻开心，“我是说受害者。”
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是刻意抛给我的，她认识夏禾小吗？
“倘若一个没作恶的人需要解释自己为何没有作恶，在这种前提下我更愿意代入加害者。”
“逃避是不是也是一种好选择呢，”她脸上挂着笑脸，但眼角却没有任何弧度，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假装自己不在意，然后等到谣言散去。”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我失去了和她拉扯口水话的耐心，“所以会长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那张纸你想要就留下吧。”江蓠转身向高二的楼层走去，我则盯着背影思索着她和我搭话的用意。
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回头，“告诉那位优等生，”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逃避可耻但有用。”
上课的正式铃响起分割开我们两人的对话。
眼下的情报需要再加入一个关键词——现任学生会会长江蓠。
回到教室，同桌沈安冉的表情同样有些复杂。
我放下书包轻声道，“怎么了，年级第二还愁眉苦脸的。”
“夏学姐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啥事？”
“布告栏...算了，你要不自己看看？”沈安冉抬起手机，屏幕上正是耀华校园论坛上的帖子截图，
标题写着:清纯学霸的校外面貌
我点开配图放大——轿车后座里，夏禾小露出侧脸，伸手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纸袋。
虽然看不到原帖的评论，但我看到回复的评论数量高达189条。
的确看起来没有ps痕迹，我的眼神聚焦在图片上夏禾小清晰的侧脸上。
停顿了两秒，我平淡的推回手机，“没想到还能看到年级第一的风流史。”
“等会，你就没点反应？”她把截图放大到模糊，“专门挑在这种节点，肯定是造谣吧。”
“这还能有什么反应，”我摆好第一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所以说当优等生麻烦嘛。”
我第一次在沈安冉脸上见到阴沉两个字，她压低声线：“叶同学之前不是宁愿自己淋雨也会把外套留给夏学姐吗。”
“提到八卦就你起劲，”我不紧不慢从包里拿出一袋甜牛奶，“不过可惜了，我向来对别人的事没有兴趣。”
沈安冉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的差劲死了，亏夏学姐对你那么好...”
午休时间，确认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我从包里抽出那张印着醒目标题的纸张放进抽屉，而夏禾小留给我的地理笔记此时还安静的躺在一边。
这件事跟我就没关系，说到底，人家自己都没在意，我有什么好管闲事的。
“被误会的痛苦，夏同学她最能体会。”某位心理老师的声音切入我的思绪。
我说实话，我最讨厌的就是管闲事，也尤其讨厌别人管我的闲事。
我只是有点好奇乐怡老师的咨询室今天需不需要帮忙。
我把纸张收回包里，起身向着旧综合楼跑去。
“好久不见呀，乐怡老师～”
“又见面了，小叶。”见我开门，乐怡老师慢悠的挪过转椅，“比我预想的晚来了一会。”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关于论坛的那件事，老师您知道多少。”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那件事情的原委。”乐怡老师说到一半又把转椅挪了回去，
“只知道是那件事情让夏同学卸任了风纪委员并退出了学生会，我和她认识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一点其余信息都没有？就连对您也什么都没说？”我不死心的追问道。
乐怡老师摇了摇头，“她宁可背着我偷偷吃抗焦虑药物也不肯说原因。”
还有这种事...“这样啊...打扰了，今天就先失陪——”
“再等等，小叶。”乐怡老师打断了我，“我今天说过的话，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包括这件事也一样，和往常那样相处就好，如果连你也因为舆论对她改变态度，哪怕是善意的。”
我暗自冷笑，抗焦虑药物、校园霸凌、论坛网暴，或许这才是真实的青春？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校服的袖口。
“她需要的不是特殊关照，而是朋友。”
“我知道了，老师。”我的手摸到咨询室的门把手时，陡然开口道，“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拜托您。”
“您上次拜托夏禾小打印资料的时候，她去的是哪个打印室？”
...
我带上门的力道重了半分，木质门框发出的哀嚎被我甩在身后。
像往常那样相处恐怕是做不到了，毕竟我和那个家伙还算不上朋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大概率事件的起因会和初中时期和夏禾小同届的学生会成员有关，想要找到答案，得一点一点凑齐所有因素。
另一个角色，现任会长江蓠，她大概率也跟夏禾小有所牵连，但无法判断她究竟站在谁那边。
如果她不值得信任，我的一举一动就只能绕开学生会了，虽然不想给沈安冉留下那种的印象，但今天那样说，总比让她无意间泄露情报给学生会要好。
另外，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还留在耀华校园里，他在享受这场由他主导的舆论暴力，他在期待众人对于这场闹剧的反馈。
而在叶贺舟思索的同时，江蓠来到了教务处。
“小江你知道的，”教务主任把报告轻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堆里，“长假期间，几栋老教学楼的监控摄像头在换新。”
主任摘下老花镜哈了口气：“关于论坛的事，管理人员及时删除了恶意链接，校园论坛现在也有实时监督。”
听教导主任不停的打着太极，江蓠忍不住开口戳穿，“您的意思是找不到涉事学生，无法追究责任。”
“下周的国旗下讲话，校方会严厉谴责这种恶劣事件，杜绝再次发生。”主任重新戴上老花镜，“你负责宣读反霸凌倡议书？”
“不必了，”江蓠丢下学生会的报告表，转身扬长而去，“学生会另有安排。”
走出办公室，江蓠抽出早上自己撕下的三张打印纸，打印纸上的字体出现明显的条纹状，这是打印机墨盒不足的表现。
与此同时，校园的另一角，叶贺舟也正凝望着手里的打印纸沉思。
乐怡老师打印的几份资料也出现过这种字体模糊度和条纹状态，而其中让我记忆最清晰的，就是开学时那张一百题的心理测试卷。
与我手里的这张布告栏上的打印纸无论是字体模糊度还是打印纹的状态，几乎完全一致。
倘若能够确认这几张纸的的确确出自校内同一台打印机，起码能够排除掉一大批嫌疑人。
耀华的打印室不允许学生私自使用，必须在老师的批准下或是学生会部长以上的职位调用才能进入。
乐怡老师说我的那张试卷应该留在夏禾小手里。
看来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