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程子昂正和沈安冉几人在三班门口讨论布告栏事件，我则在一旁靠着走廊偷听。
“安冉，你别太执着了，这种事在初中部的时候就不少。”黄晨熙开口敷衍。
“这就是校园霸凌，如果学生会不以身作则的话，这种风气会慢慢形成的。”沈安冉义愤填膺的说道。
“而且论坛那个事，万一是真的呢，那人初中就怪怪的，我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李新盈也想劝沈安冉不要蹚浑水。
沈安冉攥着文件夹的手指有些发白，“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学生的隐私也不应该被这样曝光，这只是在给欺凌找合理化的借口罢了。”
程子昂突然开口，“我支持沈同学的说法，这种恶劣事件不仅伤害了当事人，对整个校园风气和管理层面都是一种挑衅。”
他的神情一反常态的严肃，“黄同学，你和李同学可以先回避一下么，我想和沈同学讨论一下学生会能不能针对这件事帮上什么忙。”
沈安冉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明天的国旗下讲话...”
“我申请了十分钟的演讲，主题是反欺凌。”程子昂将预案递给她，“江会长已经批了。”
“还是程学长靠谱，虽然没法直接帮到夏学姐，但我想至少该做点什么...”
“是啊，她的性子总是不把外界的评价放在眼里，结果却总是遇到这种事。”
程子昂认识夏禾小？一个两个都是学生会的人，要绕开他们打听情报的难度也太高了。
数学老师突然从隔壁班后门出来，我只好朝着自己班的方向挪挪位置，经过沈安冉的视线时，她顿了一下。
“某些人倒是清闲。”她猛地合上文件夹，“见色起意的时候就贴着人家，出了事就躲得远远的。”
“别这么说，叶同学或许在想其他办法呢。”
“他能想什么办法？”沈安冉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程子昂安抚着沈安冉，随后目光柔和的转向我，“叶同学也认识夏同学？”
“碰巧遇到过几回，称不上认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和她交朋友呢。”他又露出那副标准的礼貌笑脸。
“优等生都组建上正义联盟了，哪还用得着我。”我回以礼貌的笑容，“别到时候查到最后，只留下一句严厉谴责。”
“别跟他说话了。”沈安冉收起文件夹，对话不欢而散。
形式主义的效率可赶不上实质主义，等你们开完会讨论出结果，论坛都开始流行迫害下一个目标了。
午休时间，我蹲在了图书馆档案区的最底层，这里应该有往届毕业生的年鉴或者纪念册。
我得知道夏禾小初中时期同届的学生大概有多少直升到了高中部。
江蓠的银发从书架缝隙漏进来，身上透着木质调的香味，她指尖划过书脊:“哎呀，图书馆竟然有人来的比我还早。”
“舆论最热闹的时候，学生会会长在这游手好闲？”我继续低头翻找着资料。
“想查班级名单去教务处申请更快，”她突然抽走我手里的19届毕业生纪念册， “用学生会会长的名义。”
江蓠或许和我一样对幕后黑手感兴趣，但我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调用自己的权限帮我。
我警觉的抬头:“会长大人在打什么算盘？”
“夏禾小可是我学妹，作为前辈拜托你关照一下，不可以嘛～”
故意在我面前提夏禾小，果然她知道心理咨询社的事。
“江会长，不是那种会关照后辈的类型吧。”，我冷淡的开口，回想起那天她撕下打印纸的神情，不像是担心后辈的学姐，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你很清楚我的为人嘛，”她换了个语气，“你说得对，我不关心夏禾小的事。”
“但我也没空浪费在小毛贼身上浪费时间，”江蓠抽出书面申请表在我眼前晃了晃，“既然你有这个心思，你找人，我处理，不是双赢的局面么？”
“你部下的人不也跃跃欲试么，为什么不交给学生会自己人来做？”我盯着她手里的申请表。
“比起优等生玩的过家家，你那天的回答让我很满意，”她将盖好章的申请表伸到我面前，“顺便验证下，习惯加害者视角的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接过墨迹未干的申请表，我盯着一脸坏笑的江蓠:“恕我确认一下，我们以前见过？”
她突然贴上来，“当然没有啦，叶贺舟同学。”近的能闻到她身上夹杂着的木质香后调。
我下意识缩起脖子，咽口水的动作被她察觉，江蓠轻笑着踮脚凑近，睫毛几乎扫到鼻梁，“紧张什么？”
我后退半步的动作撞上了书架，档案区的纪念册哗啦啦散落在地。
江蓠捂着嘴笑的不能自已，我的反应似乎让她很满意，“眼神明明那么凶，结果身体却这么老实。”
她伸手拨开我的校服口袋往里塞了什么，我猛地抓住她手腕，她不紧不慢的抽出手晃了晃。“申请表记得写我的名字喔，叶同学～”
我狼狈的扯过申请表，跨过地上散落的纪念册，逃也是的离开了图书馆。
我刚刚竟然会发抖，是害怕...还是紧张？总觉得她知道关于我的事，江蓠刚才的眼神就好像在审视待宰的羔羊，玩味中掺杂着怜惜。
她为什么会笃定我信不过学生会，还确信我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升起，如果她调查过我的话...不对，不可能。
脑海里开始浮现那些被我封存的回忆片段:母亲攥着听筒蜷在沙发角落，：“为什么没有办法起诉？他们这是在间接杀人...” 我缩在茶几边听着母亲的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脑袋里回荡的耳鸣声让我不得不清醒过来，我扶着墙边坐下，手伸向外套的口袋，掏出里面的冰凉的金属物品，江蓠留下的是一个U盘。
在她面前，我平时惯用的话术和伪装都起不到作用，她目的明确，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低头看着手里的U盘和已经拟好的申请表，此刻仿佛我已经成了替她做事的棋子，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节奏走...她知道我不会拒绝，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爽但又无可奈何，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沈安冉此时正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生无可恋，光是这凉了的番茄炒蛋就足够让人没食欲了，这会还要听着食堂里大声小声的讨论陈年八卦。
“哎哎，那个帖子你们看过吗？”
“没有啊，原帖都没了，不过听学长说很炸裂啊。”
真是烦死人了，沈安冉几乎没怎么吃就离开了食堂，她这个时候开始有点理解自己那个毒舌同桌为什么永远都不来食堂了，现在她只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不管是哪都行。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叶贺舟正蜷在拐角阴影里，左手攥着枚银色U盘，右手则不自然的捂着后颈。
这个总一脸挂着无所谓的家伙——此刻像张被揉皱的月考卷纸。
我没想到沈安冉这个傻白甜中午竟然会来图书馆，这个点她不应该在吃饭吗？
“不是事不关己么，”她踩碎一片枯叶，“怎么脸色比当事人还差？”
“吃坏肚子了，脸色能不差么。”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要走，“建议沈大小姐也注意食品安全...”
“你什么时候这个点吃过饭了？”
沈安冉横跨一步挡住去路，“为什么要说一套做一套？这样会被人讨厌的。”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沈安冉这样的人，留在学生会那种地方真是可惜了。
“没必要把做了什么挂在嘴边，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夏学姐的事，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关心。”沈安冉盯着我泛白的嘴唇，伸手递给我一颗薄荷糖。
“至少在学生会没有人真的关心这种事。”
“学生会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你觉得对于学校和学生会来说，这次事件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恶劣的霸凌事件。”
“是丑闻，是影响集体稳定的存在。”我冷声道，“一定有人在暗自庆幸没有找到幕后黑手。”
“怎么会...”
“我不反对你动员学生会声援这次事件。”
我接过薄荷糖起身，“只不过和我保持距离比较好，就像你今天早上那样。”
我收起U盘，同时把那颗薄荷糖也放进外套口袋，糖果和金属U盘在我的口袋里相互碰撞，似乎代表着沈安冉和江蓠两种完全相反的行事风格。
我想我大概是哪边都不站吧，现在只剩下一个人的想法我还不知情了。
那就是当事人，夏禾小。
从花鸟市场那次见面之后，我们俩便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返校之后我也没有见过她。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同时我更担心开口询问她当年的事，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
沈安冉楞在原地，叶贺舟似乎话里有话，这种只说一半但又不解释清楚的风格让她想起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总之你别去，这是为了你好。”
她原地深呼吸又叹气，反复了三次，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最后终于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待机铃声响了许久才听见那个令她牙痒的声音：“难得啊，沈大小姐给我打电话？”
“喂，当年耀华的论坛事件的时候你高一，关于这件事的内幕，你知不知情？”
电话那头传来篮球撞击地板的回音：“当然不知情，不过呢，你要是叫声哥来听的话...”随后是打火机开盖的清脆声，“说不定能帮你问到知情的人。”
沈安冉沉默了半晌，向这个人低头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
“......哥。”沈安冉发出的这个音节像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可真少见，平时也这么乖就好了。”
通话突然戛然而止，短信发来一条消息:明天之前帮你问问知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