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把身上还沾着江蓠香水味的卫衣丢进脏衣篓子，被汗浸透的打底衫还粘在身上。
老小区的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响个不停，我无力的瘫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眼睛酸得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
昨晚几乎没合眼，今天又被江蓠折腾了一天，现在就连起身去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在一片昏暗的客厅里闪得我眼睛愈发刺痛。我干脆闭上眼睛，开始整理这周完全超纲的信息量。
布告栏的打印纸、耀华初中部突然退学的林静、执意隐瞒的当事人。
这一星期，不光是这个疑点重重的霸凌事件，还有我这永远烂透了的人际关系。
始终缺席的座位和白天虚假的体温。
空气里似乎有意无意的残留着木质调香气，真实还是虚幻，我已经没力气再分辨。
我知道所谓的青春就是一场谎言，但我经历的谎言，未免也太多了吧。
“说什么第一次约会...”我忍不住自嘲道，叶贺舟，说到底只有愿意说谎的人才能忍受你啊。
倘若对我这种人说出实话，情况就会变成林夏那两人的处理方式吧。
我点开江蓠传来的表格和截图，这里虽然没有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但也绝不是毫无收获。
手机突然在玻璃茶几上震得打转，我解开锁屏，只见沈安冉连发来二十几条消息，前面是十几条的问号跟着几个表情包，最后甩来一张截图。
是江蓠的朋友圈的最新动态：照片她正亲密搂着我脖子比剪刀手，配文:「期待许久的约会对象～」
俨然一副小情侣官宣的样子。
好不容易待机一会的大脑又在这时候炸开。
我呼吸一急，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那个女人，从那天被她按在书架开始，往后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节奏里。
她几次三番的把我玩弄于掌心，我却找不到任何能和她博弈的筹码。
望着沈安冉满屏幕的问号，她或许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可江蓠是她的会长，我实在不想把这个天真的善良女孩牵扯进她的魔爪里。
展开输入栏又关闭，该轮到我撒谎了吗？思索再三，我把手机甩在一边又瘫坐回沙发，手背搭在眼睛上，感受着因为疲惫一下一下跳动着的眼皮。
手臂上温热的体温早已散去，而和夏禾小的聊天页面始终停留在两周前：
「花鸟市场的事谢谢你」
「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江蓠白天想知道的问题，我也同样想知道。
选择程序正义，还是结果正义？
对当事人的私情免不了会影响判断，我回想起社团课夏禾小捧在手里的那本书，《局外人》的身份，对我来说更好。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这一周里一直都这么想着，可今天在影院看到夏禾小出现时，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和她对视的几个瞬间，我全程神情自若。
无论是目的还是立场，我都没有紧张的理由才对。
但讽刺的是，我的心脏几乎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压在我胸口难以言喻的压力，让我几乎喘不上气。这不同于被江蓠玩弄的压制感，而更像是接近悲伤、愧疚的情绪。
我想我也不知道，我对于这件事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他人，还是为了私心。
讽刺的是——单纯为了真相
成了我现在唯一否定的理由。
手机又震了一下，沈安冉发来段语音，点开是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叶贺舟你真出息了啊！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随后她发来江蓠朋友圈共同好友的问号刷屏，以及论坛最新讨论热帖的截图，我把手机反扣在胸口。
我大概能猜得到，这是江蓠对我效率不满的警告。
潜台词是:再不抓紧解决，就没人会关心这件事了。
难怪她会说今天的事只是给我提个醒...
即使她从来不把意见和问题甩给我，但我们俩总是能在诡异的地方达成理解，这估计也是她为什么觉得我有玩弄的价值。
冰箱里最后一罐草莓牛奶结了层冰碴。我不顾室外个位数的温度，抓起灌了一大口，本就透支的大脑似乎遭到一顿暴击。
我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沈安冉的聊天页面:
「我会解释清楚的...」
「但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时间回到下午的影院门口——
夏禾小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而我也一样。
面对这位前任...社长关系的女生，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相对无言，江蓠突然开口:“夏学妹，准时准点的好习惯还是一如既往呢。”
“不用在意他。”江蓠突然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我接下来是想单独和夏学妹叙叙旧，”
“聊聊，当年我们学生会的事。”她刻意加重了“当年”两个字。
夏禾小的回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脱口而出：“我和江会长没什么旧可叙。”
似乎是知道江蓠在拿她寻开心，她捋了捋头发转身就走，江蓠也没有阻拦，似乎夏禾小只是一颗供她娱乐的魔方，而我也一样。
盯着夏禾小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压在胸口...刚刚见面的几分钟里，我始终站在原地，身体似乎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冷静，或者说是更无力。
江蓠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突然浓得呛人，她贴着我的耳朵轻笑：“你说，她看到我搂着你的合照会是什么反应？”
等我反应过来时，江蓠的体温早已从手臂撤离。她倚着玻璃幕墙补口红的模样，与电影院里咬着吸管的少女判若两人。
还真是好演技，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真的以为她只是想卸下会长的架子来享受一下约会时光。
压在心头的到底是什么情绪，眼下已经来不及去回味。不管怎么说，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她精心布局了一天，就是想看我在这个时候动摇。
绝对不能如她所愿，我缓慢的吐出一口闷气，迅速的调整状态。
“给学弟的新手约会教程，不用谢。”江蓠冷淡的声音响起，我突然嗤笑出声:“人生第一次约会就被算计了呢。”
“哎？还真是第一次啊。”，江蓠的表情带略带惊讶：“不追上去向你的绯闻小女友解释解释？”
“解释？我就算真的在和江会长约会，也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吧？”我装作不在意的轻笑道。
“江会长不惜亲自出卖色相也要引我上钩，作为男生的我来说算不上吃亏吧。”
江蓠似乎是没预料到我这个回答，她拨弄着珍珠耳夹：“不用客气，托你的福，也让我体验了一回小女生的感觉呢。”
“跟你约会，姐姐我很开心喔。”
“既然目的达成了，还说这些没有效率的话，有点不符合你的作风吧。”我依靠在栏杆上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交易而已。”
江蓠掏出粉饼补妆的动作像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对我来说，无论是约会还是交易，反正你人来了，目的达成就好。”
“反正只要结果是好的，哪怕过程不光彩，大多数人还是会满意。”
江蓠把夏禾小牵扯进来，就是想知道我追查论坛事件的动机，究竟是在以公徇私还是在追求真相。
我倚靠在栏杆上:“看来这是江会长一贯的作风，可你有没有考虑过，用撒谎的手段骗取的真相，只是在铸就另一个谎言。”
用欺诈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大多数人都会满意？难道被蒙在鼓里的人，夏禾小和林静他们就活该充当牺牲品吗。
在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被伤害，即使最后真相大白，他们也什么都得不到。
“你可以试试更好的作风，不过我告诉你，布告栏的监控恰巧在检修哦。”
江蓠的银发被大厅屏幕上的宣传PV染成紫色，透露着诡谲的光彩。“正义不一定会缺席，但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迟到呢～”
“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才对。”
江蓠卸下伪装后，眼里没有任何情感，泪痣点缀着那对仿佛来自冷血动物的瞳孔。让我想起她那诡异的微信头像。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开口问吧。”
“我的确追求效率，但只是限于耀华那群无聊的家伙。”江蓠头也不抬的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编辑什么。
“叶学弟跟他们可不一样，姐姐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过家家。”她的话术已经听得我有些反胃。
“我也这么觉得的，你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所以今天的惊喜是给你提个醒。”她挑挑眉毛，我的抗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的语气终于有些怒意，“如果你自诩是为了真相，那就别再去揭受害者的伤疤了。”
“别再插手，也别再牵扯夏禾小进来，我会解决这件事。”我把装着甜品的牛皮纸袋丢回给她，
“用比你更真诚的手段。”
虽然这句台词帅的像轻小说男主，不过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我搞清楚了一件事，无论是眼前这个疯女人的手段，还是夏禾小闭口不谈的事件内幕。
想要和耀华深不见底的隐藏势力正面较量，常规手段已经不起作用了。
“成交，期待你的表现喔，我们的明日之星～”
回忆到这里结束。
我睁开眼睛回到昏暗的客厅沙发，手机锁屏上又跳出一条未读提醒，江蓠留给我的消息永远带着恶趣味的波浪线：
「给你一周时间」
「真诚先生，你得抓紧咯～」
而沈安冉回复也在同一时间传来:
「你天天拿八卦情报钓本小姐呢？」
「先解释清楚我再考虑考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