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枕头上全是口水...
别是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梦吧。
卧室里一片漆黑,叫人根本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段,眼皮黏在一块,就连睁开都有些费劲。
嗓子还在干痛,鼻子塞了一边。
胃里空空如也,总感觉要反酸水上来,
这几天一直没吃药,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反正横竖受苦的都是我自己。
我侧了个身蜷缩起来,等胃里的动静消停一些,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昨天回来连澡都没洗,更别说收拾客厅了,我把卧室里已经堆满发酸的垃圾袋拎出来,和门口一堆没倒的垃圾们堆在一起。
这几天状态糟透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看着这一排歪七扭八的东西,一时分不清自己和这堆玩意到底谁才是垃圾。
饿,特别饿。
但是不知道该吃什么。
走进唯一还算干净的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几瓶挂壁的过期酱料,什么食材都没有。
上一次去采购是什么时候?
我盯着一穷二白的冷冻层,想起了国庆假期的那个下午,和嘈杂的菜市场极其不融洽的那抹浅蓝色,那个不带一丝防备的温柔笑颜。
真蠢...怎么会在菜市场碰到她呢。
这邂逅也太不浪漫了。
阴天的午后安静的可怕,我听着老旧冰箱的嗡嗡声越来越响,直到分不清那是噪音还是耳鸣,我默默的甩上冰箱门。
没辙了,再去一趟吧。
刷完牙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像鸟窝一样的发型,眼皮睡成了一只单一只双,好在脸上的淤青颜色总算是淡了一些,开始由青色逐渐发黄。
叠上一身毫无生气的纯黑,黑t黑裤再套上一件黑色夹克,总算是拎上那几袋祖传垃圾下了楼。
好在是周末的下午两点,这个点的菜市场还不至于那么嘈杂,丢在一边的烂菜叶子、熟食铺的油烟混着雨后的泥土气味,我突然很庆幸自己的鼻子塞了一边。
我像个活死人,板着脸逛过一个个摊位。我开着耳机的降噪却没有播放音乐,摊主的吆喝声跟我的耳膜像隔着一层帘子。
“小伙子今天一个人?刚摘的上海青要伐?” 是一个眼熟的摊主。
我木然的开口:“一斤土豆,一把青菜。”
“番茄也来点?沙瓤的,汁水多。”摊主手脚麻利地称着。
“嗯,要一斤吧。” 我低头看着塑料袋里还沾着泥巴的土豆,有点发楞,那天也是在这个摊位,我拎着满满一兜子食材,摊主还送了把小葱。
明明是一样的地方,感觉却变了。
那天的阳光刚刚好,落在发卡上带着光晕,她看着手机导航蹙眉的样子,竟然有点笨拙的可爱。
撒谎被揭穿的时候耳朵会泛红,被夸奖时会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愣住,然后强装镇定地骂我“白痴”。
“一共十二块五。”摊主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我呆滞的扫码付了款,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右手边那个挂着发黄塑料门帘——通往花鸟市场的拐角。
回忆里画眉的鸟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闷痛比胃里的绞痛更让人喘不上气,我狼狈地移开眼,不敢再看那门帘。
海鲜档的鱼腥味当然不可能是甜的,混着对面肉铺的腥膻味熏的我直皱眉头,心情也随之越来越烦躁。
尽管手里那点可怜的土豆青菜根本凑不出什么菜系,我也没心情再采购下去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食材全备齐了回去,我也没心情下厨。
我想起那个睿智的小老太太,外婆她的厨房哲学:
“料理会反应出厨师的心境。”
“你要是没有心情,做出来的食物一定是没有香味的!”
我突然很后悔非得在阴天来菜市场补货。
...
我提着塑料袋子,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脚步往右拐——那并不是回公寓的方向。
耳机里放到了陈奕迅的歌:
“几朵云在阴天忘了该往哪儿走,”
“思念和寂寞,”
“被吹进了左耳,”
“也许我记不住可是也忘不掉那时候。”
眼前的场景有点眼熟,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那棵熟悉的香樟树下,穿一身黑的好处来了,我干脆斜靠上树干,塑料袋子随手搁在脚边。
就是这里,那天送她上出租车的地方。
“谢谢,又受你关照了。”
简单的鞠躬动作在她身上活像个优雅的公主,干净得不像话。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只是不想每次都欠你人情。”
便利店灯光下,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清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突然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了上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那个浅蓝色裙摆又会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已经过期了,就像那盒没来得及吃的消炎药。
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深吸一口气,干脆放空大脑,弯腰去拎脚边的塑料袋。
哗啦——
一声轻响,伴随着手里突然一轻。
我低头看去,那劣质的塑料袋直接从提手连接处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那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像终于获得了自由似的,争先恐后地滚了出来。
而那几颗蔫头耷脑的青菜,毫无生气地瘫软在开裂的塑料袋里,好像那堆被我遗忘的垃圾袋。
...
沉默了半晌,只有耳机里Eason的歌声还在继续,
我原以为这个破袋子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奇怪的是。
我这会竟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愤怒。
我干笑两声,甚至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点黑色幽默。
刚才那股子翻江倒海的自厌、酸涩、无力感,像退潮一样,“唰”地一下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平静,一种毫不在乎的麻木感。
对啊,我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家伙吗。
捡?捡个屁。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某人的那句话又落入脑海,但这次连个涟漪都没砸出来。对啊,就是照顾不好。身体、精神、人际关系,都一塌糊涂,这就是我,叶贺舟,一团糟。
行了,那些破事爱滚哪儿滚哪儿。
我不在乎了。
我踢飞一个滚到鞋边的西红柿,随手把那半截塑料袋也丢了出去,轻飘飘的塑料片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一滩不知道是水还是油渍的地面上。
看了看鞋尖沾上的淡红色,我释怀的笑起来,你别说,那西红柿还真挺多汁的。
肚子又开始隐隐约约地叫唤,提醒我折腾这大半天,除了灌了一肚子情绪和西北风,啥也没吃。
抬头四下看了看。马路对面挂着一排油腻的饭馆招牌,家常菜、炒饭、盖浇面、沙县小吃… 还有一家,玻璃窗上用红色胶带简单的贴成招牌:“招牌烧鸭面”,就这家吧。
我抬推开那家烧鸭面馆沾着油污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卤料和廉价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人不多,几个穿着工装的大叔闷头吃着面。
“小伙子,吃点什么?”柜台后面,一个围着脏围裙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问。
“就烧鸭面。” 我的声音还是哑的,没什么起伏。
“加点什么?”
“不用。”
“十五块,那边坐。”
很快面就端了上来。淡黄色的汤底,浮着一层油花,几块暗红色的烧鸭肉堆在面上,旁边是几根煮得蔫吧的小青菜,面条是那种最普通的机器面,看着就有点糊嘴。
店里的筷子也黏糊糊的,还是用一次性的吧。
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昨天晚上只喝了杯芝麻糊,多少算是吃了吧,我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齁咸,汤头也只有一股浓重的味精味,烧鸭肉皮不脆,肉有点柴,带着点冻久了的腥味。面条软趴趴的,一咬就断。
好吃吗?称不上,难吃呢,也不至于。
就跟我这一团糟的十五岁一样,有够般配。
我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着,胃里总算被热乎的东西填满,那点空洞的饥饿感总算被压下去了。
耳机传来没电的提醒,但音乐还在继续,我也懒得伸手摘下,就任它这么播放着。
心情意外的平静,什么也没想,没有她和林静,没有外婆的厨房哲学,没有江蓠的那句玩笑。
也没有那些早就被忘得精光的约定。
只有嘴里咸得发苦的味道,和面条滑过喉咙的感觉。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了大半。放下碗,嘴边沾了点油。我用手背随意抹了一下,感觉胃里沉甸甸的,那股麻木的平静感似乎更稳了。
起身,推开有点粘手的玻璃门,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是下午两点多,这会外面天都快黑了。
说起来一下午都没有切歌,一直都在单曲循环来着。
“想对着天讲 说无论如何,”
“阴天快乐,”
“叫阴天别闹了——”
随着耳机的关机提示音,Eason的歌声到这里也戛然而止。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
算了,阴天怎么可能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