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已经退完了!?”
十月底的天气,上午的阳光正正好。
透过咨询室的百叶窗,在地上映出漂亮的光栅。
对于乐怡来说,这个季节的温度最适合穿漂亮衣服出门,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明明秋季的单品才是最有设计感的好不好,可买来一年到头压根就穿不了几回,浪费这种季节简直可耻!
虽然在心里这么吐槽道,可她这会却只能乖乖被钉在办公椅上。
夏禾小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的盯着她。
乐怡揉着太阳穴,被迫打断了自己脑中的耀华时装周,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姑娘。
要说起这姑娘的优点,那大概能列一篇论文出来。
至于缺点...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强还死倔,这点另一个毛头小子也不遑多让。
偏偏是这两欢喜冤家杠上了,还都得跑来折腾她。
“他说退社这事跟你提前交代过,”乐怡端起手边的保温杯,吹了吹里面漂浮的枸杞,“你没吱声,他当你默认了。”
夏禾小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被惯有的严肃取代:“正式场合不存在默认这种许可方式。社团规章里明确规定了退社流程需要社长签字确认。” 她试图用规则找回一点场子。
乐怡轻轻“啧”了一声,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那我可不管。你和小社员之间的沟通问题,我这个指导老师总不能当传话筒吧?” 她抿了口茶,静静地看着夏禾小,看她还能扯出什么理由来。
夏禾小抿紧了嘴唇。她知道自己在这点上确实不占理——叶贺舟确实跟自己说过会退社,而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让他离自己远点,省的被那些闲话波及...
谁能想到他反手就整了个轰动全校的“造谣演说”,一举成为了耀华建校以来最离谱的问题学生。
而她作为那唯一一个知情人,前前后后都被蒙在鼓里。
现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家伙自己一个人全扛了下来,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束手无策的感觉让她烦躁。
“那...先让我看看他的退社申请?” 她退而求其次,声音低了些。
“喏。”乐怡没为难她,拉开抽屉,抽出一张折了几道的纸递过去。
夏禾小接过,放在桌上铺平展开。目光落在“退社理由”那一栏。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无」
虽然看着有点好笑,但夏禾小一下子来了兴致,难得的破绽,她可不会放过。
她立刻抬头,语气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什么理由都没写,乐怡姐,这种明显不合规的申请,你怎么能让他通过?” 她把那张申请表推到乐怡面前,指尖用力点着那个嚣张的“无”字。
乐怡放下保温杯,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脸上是看戏般的悠闲:“社团活动只是娱乐内容嘛,人既然不想参加有什么可为难人家的。”她话里甚至带着点笑意。
“我说夏大社长,你到底是关心流程,”她拖长了调子,“还是压根就不想让他走啊?”
夏禾小依旧面不改色,几乎是秒答:“那当然!他毕竟是唯一的社员,他一走,咨询社就办不下去了。”
“哦——”乐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拿起桌上一张被压在其他文件下的心理测试卷,姓名栏工整地写着三个字:梅诗雨
“夏社长不用担心这个。社员嘛,再招一个不就好了?你看,人选我都帮你物色着呢。” 她晃了晃那张卷子。
夏禾小的视线扫过那个陌生的名字,眉头蹙得更紧,语气有些僵硬:“倒也不用...那么着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太过明显,后半句的音量低了下去,“我想...先问问他本人的想法。”
“噗”乐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轻轻的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说夏大社长,你想让他回来就直说呗,跟我这也绕圈子,累不累?”
心思被直白地戳穿,夏禾小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她有些气恼地咬着下嘴唇,“他...这不都已经退了嘛...” 话里话外竟带着点娇气。
乐怡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努力忍住接着笑的冲动,决定不再逗她:“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实话告诉你吧,”她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几分老师的正经,“他那张申请,我还没往上报呢。”
夏禾小猛地抬头,蓝眼睛里写满了错愕:“没上报的意思是...”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乐怡从头耍到尾,还把话给套了。
一股被戏弄的羞恼涌上心头,她绕过桌子,伸手就去挠乐怡的侧腰软肉,“乐怡姐!你故意的?!”
“别碰那里!哎呀~夏禾小!目无尊长啊你!” 乐怡一边笑着躲闪,一边佯怒地警告,“我怎么说也是你老师!注意点影响!”
闹了两下,夏禾小才气鼓鼓地收回手,乐怡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正色道:“我没上报,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至于小叶,”她的语气严肃了些,“他说要退社可不是闹脾气,是正经想好了的。”
乐怡看着夏禾小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觉得愧对他,有什么误会需要说开,那就自己去告诉他。沟通是双向的,找什么借口都只会把关系越推越远。”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想想刚认识那会儿,是他主动拉下面子去打扫的社团教室。”
夏禾小沉默了。乐怡的话让她想起了刚认识叶贺舟的时候,那个嘴上说着无所谓却把社团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少年。
那个宁可自己淋雨也要把外套留给她的缺心眼。
那个会温柔的替自己处理伤口,但是一靠太近就会脸红的白痴。
明明是个冒失鬼,可自己每次却反过来受他照顾。
不论广播站的事是不是为了自己...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伸出手,指向桌上那张写着“无”的申请表:“乐怡姐,那张表能给我吗?”
乐怡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抓紧点吧,”她拿起申请表,郑重地放到夏禾小手中:“你们这个意气用事的年纪,有些话,等错过了,再想说,味道就变了,也说不出口了。”
夏禾小忽然觉得乐怡姐也有故事...但她这会实在没有八卦的心思。
她接过那张薄薄的申请表,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
这怎么感觉...像是要去告白似的?
这个想法让她耳根一热,脚步都顿了一下。
“哎等会~”乐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过来人的叮嘱,“你俩现在可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要找他谈,挑个人少的时候,比如刚开饭那会,教学楼里基本没人。”
夏禾小握着门把手,笃定的摇了摇头:“他中午才不会在教室呢。”
乐怡又无奈的揉揉脑袋,你这不是很清楚吗,非得来我这走个流程...
这种青春期的拧巴或许才是小孩子勇气的证明吧。
他们的世界还很小,一段关系,一份情感,甚至只是一次考试,就会成为他们世界的全部。
所以才会害怕。
因为害怕会失去,因为害怕被忽视,因为害怕受伤。
尽管害怕,但他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而对于成年人来说,或许只是寥寥几句话就完成了权衡利弊。
那些没有必要的真心话,再也不会说出口。
大人的世界真的好无趣啊~
学生时期的半吊子转眼间竟然就成了老师,还待在重点高中,什么露肩、V领、辣妹风再也没法穿了...
当然,之所以不敢穿并不是怕耀华领导,而是乐怡之前被初中学生表过白...
看着自己教师档案上的年龄,她忍不住的感伤。
“真好,我也想重新变成女高中生啊!”
此时拿着申请表的夏禾小正在头脑风暴。
又是拉黑,又是躲我的,如果我按照他的这个规律,等着午休找到他或是再找人传话,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找到了也会被他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没有实质性进展那就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与其跟他在耀华玩躲猫猫,不如...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点疯狂的念头在她脑袋里成形。
干脆就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堵住他,让他无处可逃!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女,当年初三那件事,如果不是程子昂以林静作为要挟,夏禾小的手段未必会比叶贺舟温柔。
在乐怡姐的关照下,这一年里她变了不少。
只不过现在或许到了她不得不再疯一把的时候。
夏禾小低头看向手中那张被揉出一点褶皱的申请表,上面那个大大的“无”字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
叶贺舟,别以为就你有阴招...
她深吸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不符合她平日冰山形象的、近乎孩子气的执拗,小声嘟囔着给自己打气:
“夏禾小,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