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贺舟,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回咨询社?”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那副自觉已经万无一失的说辞,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关于论坛,关于舆论,关于保护她的理由。
在她这个“夏禾小”式的提问面前,显得如此虚伪。
愿意?还是不愿意?最简单的二选一。
她已经如我所愿,给了我最高效率的对话。
然而我却在犹豫。
我想起综合楼后面那只蹭我手的三花猫,想起那个雨天夏禾小抓着我书包带子不放,直到自己也被淋湿。
可紧接着,江蓠那双在黑暗里泛着妖艳的红色眼睛在我脑海闪过。
私情,还是大义?
无数画面碎片般在脑中互相撕扯。
心脏在胸腔里面狂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想开口可却只能发出吸气声,莫名其妙的感觉鼻子一酸。
“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纠结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就这么卡在咽喉,淹没了刚才强装的冷静和决绝。
夏禾小的眼神还在逼近,仿佛要洞穿我的内心。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的?
“叮叮叮咚——”
下午第一节课的正式铃声,终于戏剧性的响起。
就好像掐住我喉咙的手松开了一个空隙,让我得以喘息。
我浑身一个激灵,“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低下头盯着她的制服裙摆,跳过话题的语速飞快。
“你先回答我。” 夏禾小不依不饶,似乎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她怎么这么粘牙啊...
“下次再说,你先回班!” 我干脆直接转过身去背对她。
“你自己一个人先回去,走廊人多眼杂。”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又像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我忍不住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
夏禾小站在原地,还没有动身,她看着我仓惶的背影,嘴角似乎动了动,我不清楚那算是什么表情。
但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失望或是难过...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与我教室相反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
她真的先走了。
她...终于走了。
正式铃响过后的楼梯间安静的震耳欲聋,我的心跳碰在瓷砖墙上似乎能撞出回响,呼吸比刚才在教室里被围观时还要乱。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我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下来,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大口气。
和面对江蓠不同,刚才被夏禾小目光锁住时,我是真的在紧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靠在冰凉的楼梯间墙壁上,听着自己一塌糊涂的心跳渐渐平息,也听着远处教室方向传来逐渐清晰的讲课声。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报告。”我整整迟到了五分钟才推开教室后门,
语文老师听见是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班上同学的气氛...好像就没那么淡然。
我的一只脚才刚迈进去,整个三班的目光都钉在了我身上。
后排几个男生眼神复杂,大概是都想看我出糗
结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拉着夏禾小出去了,她还一点都没反抗。
毕竟刚才这情况对我来说也属于意料之外。
我走回座位刚坐下,旁边的椅子就挪了过来。
“哎。”沈安冉侧过身,手半掩着嘴,声音虽然压得低,但掩盖不住她那要溢出来的好奇,“怎么样怎么样,哄好了?”她眨眨眼,“有进展了?”那八卦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翻出语文课本,随手摊开压根不知道哪一页,侧头看她,无奈扯了下嘴角:“进展啥呀进展,我现在头疼得很。”
“头疼?”她不信,冲着门的方向挑挑眉,“你俩那阵仗,一个追一个躲,吵到一半还牵手...跟官宣没两样了。”声音更低,“你不看看班上那几个男生酸得冒泡呢。”
我没接她官宣的话茬,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你怎么说?”
“我?我说什么?”
“不生我气?”声音小了些,“现在我可以找你讲话了?” 我的语气有些小心的试探道。
“我...呃...” 沈安冉被我这突然的话题跳跃问得有点懵,随即才反应过来我们俩现在还处于“绝交”状态。
她脸上的八卦兴奋劲儿瞬间淡了些,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生啊!怎么可能不生气了,只不过...” 她眼珠转了转,带着点狡黠,“你要是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比如说“头疼”具体是怎么个疼法~”
“说不定呢~我就不生气了。”
看她那强装严肃藏不住笑意的样子,我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没多说,手探进抽屉深处,那个皱巴巴的甜品纸袋果然还在——里面是那天她不愿意收,甩回来给我的那叠礼品卡。
轻轻推到她桌角。
“喏,”声音没什么起伏,“要真不生气了,就把这个收回去咯。”
她目光落在纸袋上,眼睛亮了亮。“切~”了一声,明明嘴角都压不住了,伸手接过的动作却故意放慢了半拍,直到把那个纸袋整个塞进书包之后,抬头还故意紧绷着脸。
看到她这副有点小得意的样子,我不禁感叹,沈安冉的确是个治愈系同桌。
但一想到她着急让我交代的那些事...我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关于夏禾小的提问,关于程子昂的下场,还有咨询社的去留...好像没有哪一件是能轻易“交代”的。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自己也没捋清楚...”我转头对着她那硬装出来的严肃脸,“能不能...等我全部弄明白了再告诉你?”也严肃的对着她说道。
“哎呀,拉倒拉倒,你每次都是那几个话术。”沈安冉的严肃脸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她摆了摆手:“看在好吃的份上,今天就先饶了你吧~”
“我就知道沈大小姐宽宏大量,不跟我等刁民一般见识~”我赶紧顺着她的话打圆场,把这个话题先搪塞过去。
不想让沈安冉知道太多,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我对付程子昂的手段并不干净,就在威逼利诱这一方面来说...某种意义上,我和他是同类人。
她和夏禾小一样,太善良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让自己这种人玷污他们的世界。
夏禾小,再等等...
她问那个问题的声音还在我的脑海里重播,但现在,得先放一边。
今天是周一,是我给程子昂留的最后期限。
他该来交“道歉信”了。
周五之后,整整两天没有任何动静,江蓠整了那一出之后,我也没再联系过她。
今天,他会来吗?
视线扫过教室前门,如果没记错,那家伙在六班。
我手背蹭了蹭嘴角,脸上的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可会议室里那天溅在我手上的猩红,仿佛还在往外散发铁锈味。
据江蓠所说的,会议室那天之后程子昂就没再来过学校,他那么要脸,被我折腾成那样,他肯乖乖认输吗?
在抓住他所有把柄,彻底捏断蛇的毒牙之前,还不能松懈。
...
放学前最后二十分钟的自习,最危险的时间。
讲台上的监管老师已经开始打哈欠,底下翻书的声音也透着股懒散。
程子昂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透露出我此刻的烦躁。
耐心是种美德,但过期不候。
没法利用的工具,是不是该干净利落地处理掉?
“噔噔噔——”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自习室的沉闷。
后门被推开一条缝,徐凯聪那张带着点谄笑的脸探了进来。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打扰了老师,学生会例行巡查,就是走个过场,看看各班自习纪律。” 他目光在教室里随意扫了一圈,重点在后排几个平时爱闹腾的男生身上停了停。
我依旧不动声色,因为推门进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还不能确定,我要的那封“信”究竟进度如何。
感受到教室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徐凯聪经过我座位时,极其自然地顿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在我的桌角,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飞快地吐出几个字,
“叶哥,人我给你带到了。”
他伸手指向门外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在那儿等着呢,自己找他谈吧。”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又恢复成巡查的模样,对着老师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晃出了教室后门,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巡查。
又是楼梯间?倒是会挑地方,监控死角,放学前还没什么人经过。
我合上面前那本压根没看进去的书,站起身时自然的举了下手,“老师,去趟厕所。”
老师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我从讲台面前绕过,推开教室门径直向着楼梯间走去。
一样是楼梯间,白天是见夏禾小,现在却是那家伙,眼下我还不得不先应付后者。
今天是最后一次,跟你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