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夏禾小的身影有些模糊，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
眼前的景象却逐渐变得扭曲、剥落...
夏禾小微微泛红的脸颊开始与另一张脸孔交叠——那是一张合照里的夏禾小
初三时候的她，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穿着略显宽大的均码校服，依偎在同样青涩的林静身边，两人的表情洋溢着不加以任何掩饰的温柔笑意。
两个时空的夏禾小身影逐渐重叠闪烁，她的身旁，林静的虚影就这么诡异的凭空浮现出来，两人依旧亲密的依偎在一起，脸朝着我的方向。
鸡皮疙瘩瞬间裹上全身，林静的面容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我拼命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究竟是释怀，还是怨恨？却始终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那夏禾小呢...她现在又会是什么眼神？
不敢让视线再次聚焦，我低下头任由眼神放空，直到反射着白炽灯的瓷砖地板晃到我的眼睛。
为了一个所谓的真相，我到底说了多少假话？
谎言像那台故障机械吐出的打印纹，爬满了这张署名叶贺舟的心理测试卷。
如今再多一句又会怎样？
“我真心...觉得，”
「向他人道歉，其实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只要计划能顺利执行，这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赶紧说出来，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字罢了。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一旦这句言不由衷的道歉出口，在她面前，我就再也说不出真心话了。
...
“宋老师，我想打断一下。”
夏禾小清冷的声音突然拨开了我眼前的雾霾。
本该到了收尾阶段，她却突然打断了和解流程，两位老师面面相觑，叶纪平也僵硬的挺了挺腰板。
“小夏，怎么了？”宋老师有些试探的问道。
“我改主意了。”
办公室不知道第几次安静下来，叶纪平有点坐立难安，我看到他习惯性想伸手从西服的内袋里拿烟盒，想到是在办公室又克制住了。
夏禾小迎着两位老师和叶纪平惊诧的目光，淡淡的开口：“我不打算和解了。”
就像我捉摸不透夏禾小一样，
我也不清楚眼下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因为我的犹豫不决，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情况。
不过，也足够了吧，我已经不想再说谎了。
至少，不想在夏禾小面前。
我既然选择以造谣者的身份出现在这，就代表了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处置我。
无论我的结果到底如何，只要“造谣者”得到了处罚，今天过后，那些缠住她的阴霾终于可以被吹散一部分。
即使过程波折，我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哈，讽刺的是，我总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想起某个女魔头的话:
「只要结局是好的，所有人都会满意。」
也许她真的是对的吧。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眼前困住我的虚影已经渐渐散去，我透过那层薄雾再次望向夏禾小，那抹漂亮的天蓝色越来越清晰。
她的眼神里，没有躲闪，也没有算计。
而是十足的坚毅，似乎，还有一丝错觉的温柔。
我依旧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很安心。
就这样吧，让我沉默一次，把选择交给她。
...
田老师显得有点难堪，“夏同学，不打算和解的意思是让叶同学...按流程接受校方的处罚吗？”
“不，老师。” 夏禾小的眼神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语气愈发认真:
“既然叶同学做这一切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那么我觉得单纯的口头和解效果有限。”
夏禾小说着，伸出食指指向我这边:
“我要求叶贺舟，在整个高一学年，每周的课余时间，必须陪我打扫旧综合楼的空置教室，顺带一起负责心理咨询室的资料打印和整理。”
嗯，就这么罚吧。
嗯？她刚才说什么？
“除了地震、洪水、台风等不可抗力事件，不得请假缺席。”她蹙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打扫...教室...陪你？” 叶纪平错愕出声，
“陪...口误，是由我监督！”夏禾小慌忙纠正。
两位带班老师则彻底懵了，几个大大的问号直白的挂在脸上。
让一个刚刚被坐实“对她图谋不轨、骚扰、传谣”等多项罪名的男生。
每周、固定、单独、陪她打扫偏僻的综合楼空教室，持续一整个学年。
这听起来跟早恋的小情侣在课余时间偷偷溜去约会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这俩走了个流程，所以合理合规？
“小夏，你提的这个处罚方案，会不会有点太...轻了？” 宋老师已然没了刚才兴师问罪的气势。
“不轻，” 夏禾小摇了摇头，语气笃定，“综合楼的闲置教室不公开用作社团活动，所以没有学生专门负责。” 她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吐槽起那间教室有多难清理。
我当然知道有多难清理了...
当初我忙活了整个午休和大课间，也只是为了跟你解释清楚误会。
“旧书架，还有那架老钢琴下面的角落，窗帘杆上面的缝隙，特别麻烦，我自己根本就擦不到～”
夏禾小越说越投入，好像真的是在抱怨我这个唯一的社员无故退社后的两周里，她一个人打扫教室有多委屈。
高高在上的夏禾小，也有主动示弱的时候，我看了看旁边听懵了的叶纪平，这个场景莫名有点像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找家长告状...
我想起第一次正式在咨询社见到她的时候，那个一脸嫌弃的冰山社长，变着法子的提条件劝退我:
“每周咨询室的资料打印和社团打扫都来帮忙。”
“没错，别的社团就没有这种条约。”
这个浑身上下嘴最硬的社长，到了这种场合还在幼稚的公报私仇。
想着想着，嘴角竟不受控制的开始上扬。
“耀华和周边学校联办的心理健康周要提前筹备，咨询室最近要打的资料特别多，我抱不动，每次都要分三趟搬...”
眼见夏禾小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语气愈发委屈。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声还是从我努力关紧的嘴里钻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 意识到失态，我猛地抬起手背，用指关节死死抵住自己的嘴，试图将后续即将彻底失控的笑声堵回去，但为时已晚。
眼眶不受控制的开始湿润，短短几秒，眼角边缘已经挂上了泪痕——憋笑憋的有够辛苦。
办公室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我笑出眼泪的脸上。
两位老师在听到夏禾小偷笑开始似乎就已经跟不上节奏了，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傻笑...至于叶纪平，他大概从出生起就没跟上过什么节奏。
当然，还有夏禾小，她看着我用手死死捂着嘴努力抑制笑声的样子，嘴巴微微张了张没有出声，用嘴型的轮廓喊着“白痴”。
随后嘴角竟俏皮的向上弯了弯。
没有言语，但我读懂了那个傲娇的柴犬小姐。
我努力调整呼吸，强压住剩下笑意，放下抵住脸的手，眼眶的那点酸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会意后的释然。
“叶贺舟！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老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完全无法理解本该庄严肃穆的办公室为什么变成了这么诡异的气氛。
即便是带了十几年班经验丰富的田老师，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有回应宋老师，眼神依旧牢牢的锁在夏禾小身上，仿佛回到了在咨询室向她解释误会的那天。
“好啊。” 我顿了顿，语气坦然：
“只要是夏同学提的处罚，什么我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