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回荡着各班的喧闹声，反倒衬得通往西侧楼梯的这段路像个真空地带。
夜晚的楼梯间太过安静，走到这片地带，夏禾小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刺耳。
靠近光线稀少的走廊转角，视线的另一头几乎完全被黑暗吞没，光源只剩下安全出口那个绿幽幽的指示牌，像一团燃烧的鬼火。
夏禾小能感觉自己这会心脏好像特别敏感。
她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特别强大的脑补能力。
无论是对眼前的这一片黑暗，还是对叶贺舟那条没头没尾的信息。
他到底要找我干什么啊...
夏禾小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她慌乱的拨弄了一下刘海，又用手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烫的很明显，好在楼梯间够暗，叶贺舟应该看不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莫名的悸动，迈步走向了眼前的转角。
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夏禾小知道那只是因为楼梯间比较通风，但还是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里面黑得纯粹，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喉咙收紧的声音和心跳撞在一起——那声音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叶贺舟？”她试探着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声音在绝对安静的楼道里差点撞出回音，声线软软的，甚至带着点娇气。
没人回应，依旧是一片死寂。
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被一丝不安取代，夏禾小下意识地想往墙边靠近。
就在这时——
“呃！！！”
一个极其怪诞的呻吟猛地从楼梯拐角炸开！
同时，一个带着诡异笑容的小丑面具，突然在眼前浮现，惨白的脸色让咧开的嘴角显得更加惊悚。
同时一个身影从墙壁的那头缓缓现身。
“啊——” 夏禾小刚刚满腔的少女心，瞬间被这张突如其来的小丑面具笑得魂飞魄散。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几乎是尖叫着，朝着前方的人影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揪住对方的衣服前襟，更是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像是急着让小丑在自己眼前消失。
...
“噗...哈哈哈哈哈，咳” 我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看着她被那个临时挂上去的小丑面具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扑过来的样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没忍住笑。
夏禾小胆子竟然这么小？
头顶的声控灯被她的尖叫激活，由于叫声太响，甚至连走廊里的也连带着亮了起来，好在周边的班级足够吵，没人注意到这边的闹剧。
扑到怀里的夏禾小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绝美脸蛋这会一片煞白，眼眶都红了，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她看清是我，不是鬼，脸上的血色“腾”地一下全涌了上来，一直烧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淡粉色。
那双漂亮的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因为愤怒，我听到她从鼻腔里传出的吸气声，这是她蓄力爆发的前兆。
她猛地松开抓着我前襟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用尽全身力气把我狠狠推开，声音带着剧烈的颤音，又羞又怒，几乎破音：
“叶贺舟！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看着她这副炸毛小猫似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面具是蛋糕店主题活动送的，我就想着给你添点节日氛围嘛...”
她推我的力气不小，撞得我胸口还有点闷，见她这个闷葫芦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外露，心里的确是过意不去，但看到眼前满脸通红眉毛拧成一团的夏社长，真的真的太可爱了。
我的嘴角实在是控制不住...
“你还笑？无聊！幼稚鬼！！”她气得跺脚，拳头握紧了在空中挥了几下，转身的力度掀起了黑色长发，差点甩到我脸上。
“社长大人，别走！”我赶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被她拽的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我努力把笑意收回去，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诚恳的表情，“生我气了？”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就用那双能杀人的漂亮眼睛狠狠瞪着我，不说话，胸口剧烈起伏，小嘴微微撅起，眼眶随着呼吸开始变得湿润。
看起来委屈极了，像一只被人抢走小鱼干的猫。
我这是要把夏禾小弄哭了？
看着她的眼睛，我心里止不住一阵翻涌，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别哭呀...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我保证。”
说着我赶紧把早就藏在身后的节日礼物，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提了出来。
“喏，给你赔礼，本来是想趁着今天万圣节，拿这个装点糖果，看能不能骗...呃，搭讪个漂亮小女巫什么的...” 我顿了顿，
夏禾小依旧不说话，脑袋也转向了一边，赌气不看我，眼睛越来越红...
“别哭别哭，本来就是给你的！只给你一个人准备了，你看一眼嘛...”我赶紧去拉她的手，把篮子提到她面前。
夏禾小这才气鼓鼓地把脑袋转了回来，她撇了一眼面前神神秘秘的篮子，眼神依旧凶巴巴的，我赶紧掀开盖着的黑布。
篮子里，最上面铺着满满一层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巧克力，拨开这层甜蜜的点缀，下面赫然是两个用透明盒子精心包装的小甜点——一块是巴斯克蛋糕，另一块是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挞。
看到那块熟悉的巴斯克，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的怒火似乎被什么东西戳动了一下，气鼓鼓的腮帮子好像没那么鼓了。
她总算是抬起眼，看向我一脸诚恳的傻笑，刚刚那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最终还是软了下来，涌动的眼眶平复了下来，“哼”了一声，伸手接过了篮子，动作倒是干脆利落。
“......幼稚死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但抱着篮子的手收得紧紧的。
“嘿嘿，节日快乐～”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在小蛋糕的份上，原谅我嘛。”
“我才不原谅你！我要回去了。”她抱着篮子转身就走，背影似乎带着点倔强的怒气，没走两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头转了回来。
“还有！我没哭！！”
看着她的漂亮的黑色长发消失在楼梯间的光线里，我却笑不出来了。
奇怪。
只是一个恶作剧的话，她不应该气成这样啊...
平时被她骂“白痴”、“幼稚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翻白眼、叹气、或者用奇奇怪怪的比喻挖苦我，我都快听上瘾了...反倒她一天不骂我，我都浑身没劲。
可刚才那样.......整个人都炸了，眼泪都快下来了，看我的眼神不光是愤怒，还有很明显的委屈。
太反常了，这根本不像她夏禾小表现出来的样子。
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大？
难道是...
因为她真的特别怕黑？还是...
特别怕鬼？
不能是特别怕我吧？
我挠了挠头，看着地上那个被我用来吓人、此刻显得格外愚蠢的小丑面具，心里第一次因为捉弄了她，感觉到真真切切的后悔。
本来只是想让她开心的，哪怕是一点点。
我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能搞砸呢...
...
综合楼一楼走廊，此刻与教学楼的喧嚣隔绝，如同两个世界。只有几盏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金属工具冷却后的气味。两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检修师傅，头灯的光束在打开的配电箱线路间移动。
“老张，这根主缆老化得厉害啊，绝缘皮都脆了...”
“可不是嘛...哎，这里不让进学生！没听老师通知吗？”
一个师傅警觉抬头，头灯光柱射向走廊深处。一个模糊的学生身影刚从楼梯拐角晃过。
“同学！”另一个师傅立刻站起身，声音洪亮，“这里正在检修！明天下午上课前就得全部查完！学生免进，快出去！别在这儿瞎晃悠，危险！”
脚步声停住。昏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停在灯光边缘，笑容温和，他手里抱着一箱未开封的矿泉水。
“师傅，别紧张。”魏泽开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他走近几步，将那箱水轻轻放在地上，直起身，从口袋掏出一个深蓝色烫金校徽的证件——“学生会副会长”——在灯光下清晰展示。
“我是学生会的，替负责老师过来看看进度。”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师傅们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忙活。一点心意。”说着他取出两瓶水递给了最近的师傅。
看到工作证和水，师傅们表情缓和下来。“哎哟，同学你太客气了，我们也是怕贪玩的学生溜进来。”
“明白明白，我这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魏泽嘴上说着，可顺势就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咱学校这栋旧综合楼，确实有些年头了，这次检修主要查哪些地方？”
年纪稍大的张师傅抹了把汗：“害，也没啥，主要是检查一下老化的线路。这楼啊，听说平时也没什么学生来活动了，一直也没安监控啥的，宁澜对消防安全检查比较严格，这次算是统一检查一遍，该换的换，该修的修，严格按照要求来。”
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喏，就比如那间器材室里的自动灭火装置。负责老师特意交代我们检查一下那个，说好像之前有反馈不是太灵敏，怕有故障隐患，这玩意儿要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可就麻烦了。”
魏泽静静地听着，镜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头灯的光芒，看不清眼神，他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器材室啊...确实得仔细查查，师傅们多费心，安全第一。”
“那是那是！”张师傅连连点头。
“行，我就不打扰了。”魏泽站直身体，“水放这儿了。”他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楼梯拐角的阴影。
张师傅弯腰取了一瓶水，目光扫过走廊，
“说没什么学生用？这走廊打扫的很干净啊...不愧是重点学校，那是不一样。”他嘟囔一句，继续干活。
阴影中的楼梯上，魏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冰冷的镜片后，目光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重归寂静的楼梯间，一只手从阴影里探出，
捡起了那副遗落在走廊的小丑面具。
“笑吧，叶贺舟。”
“看你还能笑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