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程子昂背靠着冰冷的实验台,姿态从容,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惶恐。
在叶贺舟满脑子冒粉色泡泡,跟在他的社长大人后面傻乐的这几天里,他可没有闲着,把江蓠、魏泽、叶贺舟、夏禾小这几人都调查了个遍。
叶贺舟,光这个名字好像什么都查不到,只知道他一个人住在附近的老学区公寓,不过程子昂自然有手段,他找人查了叶贺舟在顺水时候的情况,得到了让他不屑一顾的情报,没爹没妈,就连家长会都是舅舅来的,怪不得那么嚣张,原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至于夏禾小,他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她的父母常年不在国内,当年论坛事件那张偷拍照里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家里的司机,他粗略的猜测夏家不缺钱。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江蓠,俗话说,是人是鬼报上名来,唯独这个江大会长,除了那点屁用没有的获奖记录,从头到脚什么都查不到。
唯一让他找到突破口的人,现在就站在眼前。
魏泽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身形挺拔,即使在昏暗中也保持着副会长该有的矜持姿态。
他微微侧头,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射出一明一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疏离的开口:“如果还是那点事,就不要找我聊了。”
“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个人会保你。”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人”三个字,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不是也没什么动静吗?你紧张什么?”
“那个人?” 程子昂嗤笑一声,“没什么动静?到时候就憋个大的,他迟早会咬上你。”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是一张眼熟的小丑面具,
“叶贺舟就是条疯狗,不按逻辑出牌,而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魏泽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觉得我怕他?”
“我知道你不怕他。” 程子昂向前逼近一步,“但那个人呢?” 他死死盯着魏泽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比我清楚,那 个 人 和 他 走 得 有 多 近。”
魏泽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动了一下,图书馆门口江蓠勾住叶贺舟手指撒娇的画面,她带着娇媚的语气此刻又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
魏泽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被挑衅的暴戾。
他猛地踏前一步,胸口几乎要撞上程子昂,
“你想说什么?”
程子昂需要抬头仰视魏泽,但眼里没有任何惧色,人是为了欲望而活的,那些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只是压抑了自己的本心,这样的人,往往需要一点诱惑和引导,让他们爆发出来。
今天的谈判,他有绝对必胜的信心。
“她也许真的愿意保我,问题是,” 他顿了顿,嘴角癫狂的上扬,“你甘心吗,魏泽?甘心看着她把注意力,把那些...会长职责之外的兴趣,放在那条疯狗身上?就让那种货色,随随便便的抢走那个人对你的青睐?”
“谁让你说这些的?” 魏泽低吼一声,一把揪住程子昂的衣领,手掌微微颤抖,用力到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程子昂的话刚刚好刺激到他最敏感最薄弱的软肋。
那天在三班门口,他也看到了,江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和叶贺舟亲密接触,哪怕会影响到她一直以来努力塑造的学生会威严...
那个人凭什么...
程子昂压制住笑意,任由魏泽发泄着怒气,这便是他说的“引导”,到这一步,谈判已经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该给脆弱的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诱惑了。
魏泽意识到失态,调整了下呼吸,缓缓松下程子昂的衣领。
这时,程子昂做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举动,他从自己校服的内兜里,缓缓掏出一张银行卡。
在昏暗的光线下,卡片表面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卡片塞进了魏泽因为揪他衣领而微微敞开的校服口袋。
魏泽的身体瞬间僵住,揪着衣领的手彻底松开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向自己口袋的位置,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难以置信的惊怒:
“你他妈,什么意思?”
程子昂温和的笑着,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仿佛这场谈判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对话:
“我知道一点你家里的情况,你是个好学生,跟我不一样,跟叶贺舟就更不一样了,他哪点都比不上你。”
“混账...你调查我?” 魏泽的声线颤抖到差点破音。
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家里的窘境——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母亲长期卧病在床,高昂的住院费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肩上,让他不得不在维持副会长形象的同时,拼命寻找一切可能的资源和机会。
奖学金、贫困补贴、竞赛荣誉。
程子昂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刚刚被弄皱的衣领,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未变,仿佛刚才塞过去的只是一张普通的便签纸:“别紧张,兄弟,我只是出于关心。”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也稍微了解了下叶贺舟,他就是个野崽子,没靠山,没人要。” 他刻意加重了“野崽子”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只不过一张破嘴比较能说,等我把他弄走,那个人不就只能注意到你了?” 程子昂的声音里兴奋难以掩饰,但魏泽此刻哪里还听得出来。
“这张卡,算是我对阿姨的一点心意,按宁澜市特护病房的费用标准,够交三年的。”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魏泽的校牌,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自 愿 赠 与。”
“密码呢,就是你的学号。”
魏泽如遭雷击,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校牌,那上面印着耀华高中的校训,几个烫金的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心向善 志高远」。
这六个字仿佛燃烧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酸。
程子昂不仅调查了他,还调查得如此深入、如此精准!母亲的医院、病房等级、费用金额...
他知道程子昂脸上的温和的笑意只是伪君子的嘴脸,他知道用学号做密码是为了诱惑和羞辱他。
收下这张卡,他会变成比程子昂这个恶人更不堪的存在——恶人的帮凶。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妈妈还躺在病床上,而奶奶每个月只有几百块的低保收入,自己只要点点头,只要收下这张卡...她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程子昂看着魏泽瞬间煞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手,他知道,胜负已定。
他不再废话,声音恢复了那种伪装的平静:
“不用觉得难堪,魏泽兄弟,你只需要帮我打听一下情况,传传话,脏活都让我来。”
见魏泽还呆愣在原地,他干脆勾上他的肩膀,靠在他耳边:“不用你动手,也牵连不到你,就 算 事 没 成,我 对 阿 姨 的 心 意 也 不 会 变...”
“我只不过想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再说了,他那天不也动手打我了?我不过是还回去而已,很公平,不是吗?”
魏泽不敢转过头看他,手死死按着口袋里的那张卡,奶奶微薄的低保金和医院催缴单上的数字落差、江蓠看向叶贺舟时那带着兴味的眼神、校牌上那六个烫金的字...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痛苦、嫉妒、羞耻、不断的摩擦着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僵硬的转过头,望向程子昂,后者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此刻在他眼中如同魔鬼的狞笑。
“综合楼...那里没监控。”魏泽低下头,声音沙哑:“这几天的检修是个好借口...而且叶贺舟和那个女生经常去打扫。”
程子昂脸上的笑意彻底绽开,“对啊,到时候你帮我拖住叶贺舟,这样你的不在场证明不就有了?”
魏泽的瞳孔骤然收缩,鸡皮疙瘩窜上全身,他理解错了程子昂的意图...这个疯子,他说让叶贺舟长长记性,却不是要对他下手?
他猛地看向程子昂,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更深沉的...恐惧?恐惧于这个计划的恶毒,更恐惧于自己内心那即将冲破堤坝的黑暗选择。
程子昂捕捉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扭曲的笃定:“怎么?怕了?还是说...你心疼那个风纪委员?别忘了,她可是叶贺舟的心头好,他明明有喜欢的人,可你的那个谁还是愿意贴着他,不是吗?”
最后一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禾小是无辜的...他就算嫉妒过,那也只是针对叶贺舟一个人。
魏泽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程子昂那张写满疯狂和算计的脸,眼里情绪翻涌。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事的,魏泽兄弟,这件事最后会归类成检修意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
最终,魏泽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只按着口袋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奶奶,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