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吗?魏大会长。”
“叶贺舟,我们可以合作的。”
魏泽脸上的“坦荡”依旧,但声音却有些僵硬。
“我对你的打印记录没兴趣,对你怎么帮助别人也没兴趣,但是我给你个警告。”我把假惺惺的笑脸收了回去,
“别打夏禾小的主意。”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在乎他会是什么反应,利落地转身,迈开步子就朝着来时的路,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步伐不算快,但很放松。
魏泽也好,程子昂也罢。
人总要抬头向前看,夏禾小她已经开始逐渐接受新的高中生活,我没必要再去把她结痂的伤口掀开。
走出住宿区,我双手插兜,低着头,踢着喷泉广场附近的小石子,不知道夏禾小现在在哪,跟谁在一起,今天的聚会玩得开不开心...
如果真的很开心的话,开心到能让她暂时忘掉过去的话,就算聚会上有男生...也无所谓。
毕竟,她本来就很受欢迎。
想到这里,我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至于那封令人作呕的道歉信,就永远留在我这里就好。
...
穿过渐渐冷清下来的校园主干道,朝着校门口走去,今天考完试,校门口并没有聚集多少学生,大概是都回家放松去了。
走出校园大门时,我下意识地往平时等人聚集的那片树荫下扫了一眼。
只见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小个头女孩,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哎,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是苏婉?
她一个人?夏禾小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毫无征兆地窜了上来,我快步走过去。
“你是...苏婉?” 我试探性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苏婉被我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看清是我时,她脸上的焦急瞬间带上了几分恐惧。
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倒也不奇怪...
在她的认知里,我大概是那个手段用尽只为了骚扰夏禾小、跟学生会不清不楚、只差一点点就要被退学的不良少年。
“叶...叶贺舟?” 她的声音显得很紧张,“夏...夏夏跟你在一起吗?她放学说让我在校门口等她一会儿,她很快就回来...结果、结果一直都没来!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通!” 她越说越急,眼圈都有些红了,“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就算有事也会跟我说。”
夏禾小要对自己的新朋友失约了?
人突然不见了,手机也无法接通?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顺着我的鸡皮疙瘩悄然升起。
先冷静,学校的信号屏蔽器还开着,接不到电话很正常,她也许只是去忙了,被老师留下了?
她那么认真,可能忙起来就...
“冷静点苏同学,学校里面现在还没信号,你先跟我说说,她要不要告诉你自己去了哪?” 我试图表现得平静,先出言安抚她,但声音却不自然的有点发抖。
“她没说...要不然我早就过去找她了...” 苏婉的情绪已经游离在崩塌边缘。
一阵尖锐的耳鸣响起,我深吸一口气。
“我会找到她的,我会找到她的...” 我轻轻抓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如果一个小时之后我还没回来,你跑到有信号的地方报警!”
顺着苏婉示意的方向,我拔腿就朝着学校对面那片信号稍好的商业区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不断的漫出来,这双不争气的腿甚至有点发软。
夏禾小!你千万别出事!
冲过马路,跑到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手机信号格终于挣扎着跳出了微弱的一格。
屏幕疯狂震动起来,一连串的未读提示瞬间弹出!
最上面刺眼的红色是一个未接来电,显示是十一分钟前,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上当了!
那个时候我还在和魏泽掰扯...
紧接着是一条短信,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回电话给我,我知道夏禾小在哪。」
在我脑中祈祷了一万次的侥幸,在这条淬了毒的短信面前被撕得粉碎。
我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立刻回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嘟...嘟...嘟”,每一次响起都像死神临近的脚步声。
对面像是抓准了我的心态,任由待机音效一遍遍重复,可就是没有要接通的意向。
直到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响起的瞬间,电话才被接通。
很明显,是故意的。
对面没有任何问候,只有一个明显经过特殊处理,冰冷而怪异的电子音:
“叶贺舟?”
“夏禾小在哪?!” 真正接起电话后,我反倒冷静了下来,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让我的声音表露出情绪。
“呵呵...”
电子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走到校门口的意见箱旁边,现在。”
意见箱?那个钉在保安室旁边墙上的破箱子?印象里从来都没有人开过。
“我 问 你 夏 禾 小 在 哪。”
“想知道就别废话,过去,现在。”
电子音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夏禾小现在的状态就像薛定谔的猫,失去了信号的学校,就是装着猫的箱子。
我有十足的理由怀疑电话里的人只是在虚张声势,用着我曾经用剩下的空城计。
可万一呢?
这一次他的筹码是夏禾小...
我不敢赌。
我咬着牙冲到意见箱前,箱子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小锁,但锁扣只是虚挂着,根本没锁死。我粗暴地掀开锁扣,拉开箱门。
一股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以及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和一小盒红色的印泥。
我拿出信封,熟悉的质感让我回忆起了那天的楼梯间。
是程子昂...这个畜生。
“程子昂,你他妈的...”
“送你的小礼物,拆出来念念吧。”
电子音在电话里命令。
我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A4纸。展开。
上面的内容,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字,但口吻,却完完全全模仿着我在广播站“认罪”的语气。
>本人叶贺舟,自愿坦白如下行为:
> 「一、出于对夏禾小同学的嫉妒与报复心理,本人策划并实施了布告栏造谣事件,利用故障打印机散布其不实信息,意图毁其名誉。」
> 「二、因嫉妒程子昂同学与夏禾小过往关系,本人多次对其进行暴力威胁及殴打,手段残忍,性质恶劣。」
> 「三、为掩盖恶劣行径并寻求庇护,本人主动接近学生会会长江蓠,与其发展不正当关系,并利用学生会职权打压异己,破坏校园秩序。」
> 「四、本人深知以上行为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辜负师长信任,无视校规校纪。现自愿申请退学,永不踏入耀华高中,并接受一切法律及道德谴责。」
> 「忏悔人:___________ (签名并按手印)」
越往下看就越是恶心,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握着纸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要我真的认下他做的事然后退学滚蛋,还能顺带把威胁到他的江蓠也踩脏?
“签名,按手印,把信放回去。” 电子音冰冷地命令道,如同宣判,“然后,离开学校,坐车走,随便你去哪,半个小时后,我会发信息告诉你夏禾小在哪。”
“我*你*的!”
我对着电话怒吼,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你先告诉我她在哪!否则跟这破比信箱说再见吧!”
“呵呵呵...” 电子音发出一阵令人作呕怪笑,“叶贺舟,这不是请求,是我大发慈悲给你的机会,你不是喜欢背锅吗?好威风啊~”
“喜欢让别人写信?喜欢往别人身上扣帽子泼脏水?喜欢动手、威胁?啧啧啧,你跟我做的事情有区别吗?现在怕了?”
“你不怕我报警吗?学生失踪是会马上立案的...”我强忍着撕碎信封的冲动,无力的反击道。
“哈哈哈哈哈,你报呗,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爱签不签,我无所谓,干脆告诉你好了,等警察找到她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自己现在没乖乖的听话签字...”
我拔出签字笔的笔盖,以我对程子昂的了解,这个人,在没有足够把握的时候,是非常怂的。
他能这么气定神闲的开口威胁,就说明...
见我没做反应,那头电子音似乎很不满意,
顿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要不还是别签了吧,交给警察叔叔,反正你也没那么喜欢夏禾小,对吧?你这种人眼里永远都只有自己。至于夏禾小?还是哪个别的女生,你不过是看她们漂亮,想拿来满足一下虚荣心而已,利用完了,死活就不管咯~”
...
从那件事情之后,
我的确成了个很自私的人。
撒谎,逃课,打架...
来到耀华之后,
遇到夏禾小之后,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得意忘形到,忘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父亲...如果是你的话,这种时候会怎么做?你没教过我。
“我签...” 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颤抖,“我现在就签,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她在哪里...”
“不行。” 电子音冷酷地拒绝,“这封信,得有人来验收,要不然,怎么算交易完成?我怎么知道你签的是不是白纸?” 他笑了笑,语气带着残忍的戏谑:
“现在立刻马上,签名,按手印,放回去,然后滚,你的时间,不多了,当然...夏禾小的时间更少。”
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他挂断了。
冰冷的忙音在听筒里单调地重复着,天色在慢慢变暗,旁边是那个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绿色意见箱。
苏婉在不远处惊恐地看着我,保安室的门卫大叔好奇地探出头。
我感觉世界在我的眼前开始崩塌。
签名?按手印?承认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毁掉自己,然后安顺的从这里消失...
把夏禾小的安危,赌在那个变态疯子虚无缥缈的“半小时后”?
不签?他刚才那番话“夏禾小的时间...更少。”
巨大的痛苦和即将失去的恐惧,又一次侵占了我的身体。
我捏着手里那张充满了讽刺的自白书...
视线里第一行的字迹
「本人叶贺舟,自愿坦白如下行为」
悄然模糊,随后一点点发生了变化:
「涉丑闻记者顾明川报社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