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你知道记者的职责是什么吗?”
“发新闻!还有采访明星!”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才不是呢。”,男人笑的眯起了眼睛,
“有专门采访明星的记者,但老爸可不是。”
“那老爸是干什么的?”
“爸爸身为记者,不光要保护你和妈妈,肩上还有相应的社会责任,揭露不公,为更多的百姓发声。”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眨巴着眼睛。
“用小叶能理解的话讲,爸爸有时候会帮警察叔叔抓坏人哦。”
“好厉害!怪不得我总是能在电视里看到爸爸!”小男孩眼里的崇拜简直要放出光来。
“我长大以后,也要跟爸爸一样!”
男人温柔的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
“爸爸只希望小叶能健健康康的长大,等你长到跟爸爸一样高的时候,记得要替爸爸保护妈妈喔。”
“我知道,我跟老爸拉钩!”
“好,老爸跟你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
...
真是有够讽刺的,
那些被我刻意封存在记忆最角落的灰暗桥段,
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你也是来怪我的吗?父亲。
怪我明明拉了钩,却没有保护好妈妈。
怪我看着那个温暖的家变得支离破碎却无能为力。
怪我...连健健康康的长大都没能做到。
你选择牺牲自己之后,争端并没有结束...
真相依然沉沦在黑暗之中,并没有像你一样的人愿意站出来,为我们发声。
自从你走后,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再也没有弹过钢琴了。
他们都笑我是懦夫的儿子,说你是因为报道造假畏罪自杀的。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身边所有同龄人都不敢再和我接触,可那些嘴巴始终都没有停下来过。
后来,外婆把我接到了宁澜,她浑浊的眼里深藏着无法在我面前流露的悲伤。
所以,
这是你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吗?
勇敢的人选择妥协,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保护到。
你想怪我的话,等到梦里再说吧。
这一次,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我不会再把自己在乎的人,留给别人去怜悯!
在苏婉惊恐的目光和门卫大叔愕然的注视下,我缓缓低下头,重新看清了那张充满了卑劣陷害的自白书。
没有恐惧的喘息,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我只是平静地松开了那支黑色的签字笔。
“啪嗒。”
它掉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滚了两圈,停在尘埃里。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沉稳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冰冷而清晰,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精准地划开通讯录,点开一个熟悉的号码拨出。
电话拨出的瞬间,我抬起头,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苏婉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婉,你先报警,告诉警察,未成年女高中生在耀华高中校内失踪,一会跟我去找人!”
苏婉似乎是被我坚定不移的眼神打动,脸上已经不再有惧色,用力的点着头,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着关键信息。
...
听着苏婉带着哭腔但还算清晰地对着电话复述完关键信息,电话那头的警察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紧急,语速加快地确认着细节。
我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时间就是一切!
“书包给我!”
我一把抓过苏婉肩上碍事的书包,连同自己那个一起,粗暴地塞进旁边保安室敞开的窗户里,
“保安大叔!帮忙看着点!”
顾不上他答不答应,我拽起苏婉的手腕就往校园里冲!
“叶贺舟!你等等我!” 小个子的苏婉被我拽得脚步有些踉跄,但她却咬着牙努力跟上。
周五的傍晚,大多数住宿生都已经离校,失去了热闹的生气,偌大的耀华校园显得有些阴森。
“先去教师办公室!” 我吩咐着,目标明确地冲向高一教学楼,这个点,虽然老师下班了,但今天是期中考,监考老师很可能还在整理答题卷。
说不定...夏禾小也是在帮忙呢?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快的钻进教学楼走廊。
大部分办公室门都关着,只有靠近楼梯口的一间还亮着灯,我顾不上敲门问候,猛地推开门,里面两位监考老师正在清点试卷,被我突然开门的破风声吓了一跳。
“两位老师!请问看到夏禾小了吗?高一一班的夏禾小!” 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
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推了推镜框,皱眉回忆:“夏禾小?哦,那个总考第一的长头发女生?”
“对,是她。”
“没看到,不过她今天考历史的时候,好像有点奇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奇怪?她怎么了?”
“我记得很清楚,今天最后一门考历史的时候,离交卷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就提前交卷了。” 老师语气带着不解,“以前,我记得她会仔仔细细的检查好几遍,今天交完卷她就急匆匆的走了,哎?你们找她有事?”
提前交卷?!还着急走了?!
这怎么会?有情况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老师,今天考完试学校里信号多久会恢复?”
“因为有一批高三学生在补考,所以大概会持续开到八点左右?”
该死的,早不考晚不考偏偏今天补考?
我在心里暗骂两声。
“...谢谢老师!” 我丢下这句话,拉着苏婉转身就跑,留下身后两位老师面面相觑。
“去一楼!心理咨询室!”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乐怡老师刚才没接电话,会不会还在办公室?
夏禾小唯一的朋友,现在跟在我身后,她提前交卷能去哪?
一个人去找程子昂?她不可能干出那么傻的事情。
说不定,说不定是在咨询室,十一月的资料很多的,她来...
冲到挂着心理咨询室的门口,迎接我们的却是大门紧闭,透过百叶窗看去,里面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怪不得乐怡老师没接电话,可能已经下班了...或者因为信号没有接到。
“上二楼!咨询社!” 我拽着苏婉,穿过一片狼藉的走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咨询社的门没有锁。
自从我们和好之后,她就没再锁过这里的门。
可里面依旧空无一人,窗户关的好好的,熟悉的桌椅,冰冷的空气,还有那台擦的反光钢琴,和走廊的杂乱作出了鲜明对比。
她会不会.......真的不在这里?
连续奔跑和接连受挫,让我呼吸变得更急促。
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又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涌动。
程子昂那个疯子,会不会用什么借口把她引去了更危险的地方?校外?某个废弃的角落?
刚才那个电话,会不会只是调虎离山?
绝望和冰冷的恐惧感再次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叶贺舟...”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大概从我的呼吸里感受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冰凉的手指轻轻拉住我的校服袖子,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抚,“别...别太担心...夏夏一定没事的!她肯定还在学校里某个地方...既然在学校里,肯定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对吧?老师们会找到她的,警察也快来了...”
苏婉带着善意的安慰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但我知道,她已经很努力了。
明明自己也觉得很害怕,这种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混乱的脚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抬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切理性思考的前提是冷静。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浪费时间。
冷静下来,叶贺舟。
我闭上眼,试图屏蔽掉苏婉的声音,屏蔽掉内心的怒吼,屏蔽掉那些可怕的想象,将所有的感官集中在当下这个空间,这个环境。
努力的一个个回想她有可能去过的任何角落。
综合楼特有的、带着尘埃和腐朽气味的死寂,今天似乎有了一丝丝波动。
就在我即将开口回应苏婉,试图找回一丝冷静的时候——
滴答...
滴答...滴答...
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寂静,钻进了我的耳朵。
水声?
不是那种水管爆裂的哗哗声,而是...水滴落在另一个水面上的声音。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滞感。
在这个老师们都已经下班的节点,这栋根本没人使用的旧楼里,怎么可能会出现水声?
更何况是已经被检修过之后的。
一股微妙的第六感逐渐平衡了我充满担忧的想象,
夏禾小,一定就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