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里那场混乱的“袜子攻防战”最终以我的惨败收尾,后半段的车程里夏禾小像捍卫领地的猫一样缩在车门边,脸红得要滴血,眼神羞恼又警觉地盯防着我。
那架势就好像是我要非礼她...
“行行行!不脱就不脱!”我挫败地举手投降,脸也烫得厉害,“那你至少把餐巾纸垫进去,多少能干一点。”我抽出几张餐巾纸,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
车子在市医院急诊大楼门口停下,十一月大晚上的急诊大厅人来人往,好巧不巧赶上了换季生病的高峰期。
“你先在这坐一会。”我把夏禾小安置在入口附近一个避风的长椅上。
她裹着我的外套,头发依旧半湿着,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但脸颊上的绯红已经消退了不少。
“身份证医保卡有带嘛?”我蹲下问。
“都在家里呢。”她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我掏出手机,“没关系,你把信息发给我,我去机器那挂号。”
她拿出电量告急的手机,干净利落的输入,信息很快就传了过来。
看到身份证号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夏禾小竟然比我要大一岁。
“坐在这等着我,这离暖风口近。”我指了指头顶暖风出口,看她乖乖挪到暖风下蜷缩起来,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鞋袜,还有点嫌弃地伸了伸腿。
“我没事的,你别瞎担心。”大概是看我今天语气实在太软了,她主动安抚起我来。
这个家伙嘴实在太硬,都这种情况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嗯,我很快就回来。”顾不上回应,我转身直奔自助挂号机。
急诊内科,自费,信息录入一气呵成,我抓起挂号单,目光扫向长椅上的夏禾小,尽管暖风吹着,但她抱着膝盖的样子还是让我一阵揪心。
我捏着挂号单,快步走向分诊台,
“护士姐姐!我朋友刚挂了急诊内科。”我指向那边长椅,“她浑身淋湿超过两个小时,能麻烦你给我条毯子吗?”
护士姐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多问,利落地弯腰从台下柜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薄毯递给我:“快去给她披上。”
“谢谢!”我感激接过毯子,转身飞奔回去。
夏禾小摆弄着我宽大的校服袖口,都没注意到我已经回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毯子展开,轻轻披在她身上,裹住肩颈部位。
毯子落下她才抬头,睫毛颤了颤,眼神有点迷茫,带着水汽看向我。
“护士给的毯子,先披着。”我低声说,“号挂好了,急诊内科。”我把挂号单递给她看,瞟了眼一旁的显示屏,才叫到16号。
“咱是43号,前面还有不少人。”我把单子递给她,“你把手机给我一下。”
她递过来,我飞快存好我的号码,顺手开了个超级省电模式塞回她手里。“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有任何不舒服马上给我打电话,有陌生人跟你搭话也别理,知道了吗?”
她接过手机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挂儿科。”
见她有力气开玩笑,我总算放心了一点。
“等我回来!”
刚停下来没几秒,我转身又冲出了急诊大厅,深秋夜晚的冷风像刀子一样瞬间刮透了我单薄的短袖T恤,我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身上已经没外套了。
顾不上打颤,目标锁定医院旁边那条小街上的便民超市和24小时便利店。
冲进超市,我像扫荡一样,目标精准:
软绵绵的吸水毛巾、暖宝宝、消毒湿巾、医用口罩,结完账,我风风火火的冲出超市,转头又扎进便利店。
“欢迎光临!”店员招呼。
“每样都给我来一份吧,装不下就分两个碗。”我喘着气,指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摊位,“还有...三明治,要金枪鱼和鸡蛋沙拉的吧,再要两杯甜豆浆,麻烦都帮我加热!”
店员手脚麻利地装盒,把两个三明治放进微波炉。
等待的几十秒感觉无比漫长,我搓着冻得有点发麻的手臂,往手上呼着热气。
不知道排到多少号了,夏禾小现在难不难受?她肯定饿坏了,也冻坏了...
“叮!” 微波炉响。
“谢谢!”我小心翼翼的拎起装袋的豆浆杯,把装好的食物袋子和刚才买的一袋日用品拎在另一只手。掂了掂手里的大包小包,仿佛袋子越沉才越能给我安全感。
正准备冲回急诊楼时,我眼神不自觉的被旁边一家亮着暖光的精品小百货店给吸引过去。
一个年轻妈妈牵着小女孩走出来,小女孩戴着顶雪白的、毛茸茸的兔子帽,两只长长的耳朵耷拉着,看着就暖和又可爱。
哎,有了!
几乎没犹豫,我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就拐进了小店。暖气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扑面而来。
“老板,兔子帽!和小姑娘那个一样的!”我喘着粗气,指着货架上同款,“要白色的!”
“小伙子挺会挑,暖和着呢!”
老板是个笑眯眯的阿姨,利索地取下来。
刚扫码付了款,才发现自己两手都拎满了袋子,根本腾不出手拿帽子!
“麻烦您,”我直接把脑袋往前一伸,语气急切,“直接给我戴上吧!谢谢!”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被我这狼狈又急切的架势逗笑了,也没多问,麻利地把那顶带着两只长耳朵的雪白兔子帽,扣在了我跑得乱糟糟的头上,一股柔软的暖意包裹了冻得发麻的头皮。
“谢谢!”我顾不上形象,顶着这顶戴在我身上极其违和的可爱帽子,扫码付钱,转身又冲进了寒风里!顶着兔耳朵开始狂奔!
...
冲回急诊等候区,一眼看到那个黑色长发的身影,我几乎是扑到她椅子前的,一边大喘气一边放下袋子。
一路上跑的太急,秋末的冷空气灌进肺里,到了室内又突然蹲下,瞬间感觉两眼一黑,咳嗽完全止不住。
但眼下顾不上自己,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咳咳...给,毛巾,快擦头发。”
“买的关东煮烫...咳...三明治垫一垫先...”手忙脚乱的放食物,“还有暖宝宝...咳...”
见夏禾小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急切的抬头确认...
却撞进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泛红的眼眶里,水汽越积越多,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难道刚刚一直处在受惊状态,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夏禾小,你...你怎么样?”
我慌忙的去袋子里找餐巾纸,“已经没事了,很快就叫到我们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我露在外面的手臂,指尖冰凉,触感却滚烫。
我惊愕看她。
只见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坚韧如潮水褪去,泪水眼看着就要流淌下来。
她用力抓着我手臂,低头看着我,声音呜咽着:
“你冷不冷啊,叶贺舟。”
我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我的名字,直白的关心我。
空气凝固,急诊喧嚣成背景音,只有她抓着我手臂的冰凉,和她湿红得惊人的眼睛。
然后——
就在那汹涌的泪意即将决堤的瞬间——
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我头顶那个极其突兀的存在上——那顶跟着我的咳嗽一起摇摆着的雪白兔子帽。
“噗嗤...”
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鼻音、却又清晰无比的破涕为笑,从她抿紧的唇间溢了出来。
她飞快地抬起没抓我的那只手,捂住了嘴,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微微抖动。
那双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里,心疼还在,但此刻更清晰地映着那顶傻乎乎的兔耳朵,以及兔耳朵下面我那张依旧焦急又茫然的脸。
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柔软的弧度。
这又哭又笑的矛盾模样,比她平时的任何模样都要更有少女感。
“你...”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笑意,另一只手指了指我的头顶,“...这是什么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头顶的兔耳朵,脸一下子变得比帽子护住的头皮还热。
刚才太心急完全忘了这茬,我顶着这玩意儿跑了一路,我回头望向急诊大厅...
不光几个夜班的护士姐姐在憋笑,还有不少病人和家属的视线全集中了过来。
......
希望他们别过来给我指路说精神科在隔壁楼...
虽然尴尬得想立刻摘下来,但也算歪打正着,意外看到了夏禾小这么可爱的表情。
被当成傻子也值了。
我顶着那对傻乎乎的兔耳朵,清了清嗓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摘了下来。
“这个啊,也是给你买的。”
然后,在夏禾小含着水光又带着笑意的注视下,我笨手笨脚的将那顶还带着我头皮温度的白色兔子帽,戴在了她半湿的头发上。
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她光洁的额头和微红的耳朵。
两只长长的兔耳朵耷拉在她脸颊两侧,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夏禾小简直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足部和头部才是保暖的关键,”
感觉自己身上的疲惫和寒冷一瞬间被清空了,我伸手拉了拉她垂在两侧的兔耳朵。
“知不知道啊,小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