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部和头部是保暖的关键，知不知道啊，小学霸。”
我低声嘟囔着，伸手拉了垂落在她脸颊两边的兔耳朵，
这顶和夏禾小往常气质完全相反、甚至有点过于幼稚的兔子帽，此刻戴在她头上，她却没有嫌弃，反而抬起双手，轻轻揉了揉脸颊边的兔耳朵，感受着那毛茸茸的触感。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扬起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像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瞬间洗净了笼罩在我眉间的所有阴霾。
是和那天在花鸟市场一样的、毫无防备的笑颜。
属于那个少女夏禾小的笑。
“谢谢，”她双手揉着那对幼稚的兔耳朵，声音还带着点哭过后的鼻音，却清晰又真诚，“我很喜欢！”
...
啊，
这算什么感觉...
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我彻底看的呆住，所有准备好的、掩饰窘迫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发光的笑脸。
急诊大厅的喧嚣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夏禾小似乎也被自己这直白的表达和这顶帽子带来的轻松氛围感染了。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想把眼眶里残余的水汽憋回去，让笑容更灿烂些，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和平时那个有点冷淡，有点倔强的社长大人不太一样。
她微微前倾身体，离蹲着的我更近了一点，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试探：
“叶贺舟...”
在这样正经的独处时间，她很少这样清晰地叫我的全名，但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
这句话，像器材室里那个故障漏水的防火装置，所有的甜蜜、悸动瞬间被这句话浇灭。
我又在得意忘形什么呢？
为什么对她好？
因为我害了她啊。
如果不是因为我自作聪明，自以为能控制住那个疯子，如果不是我执着放任自己，不断的替那些阴暗手段找借口...
她怎么会被困在那个冰冷的器材室里浑身湿透？她怎么会坐在这里受这种罪？！
她今天原本应该和同龄的女孩子一起享受高中生的青春，而不是跟我这种人...狼狈的缩在急诊大厅。
“我...”刚才萦绕心头的甜蜜感瞬间凝固，负罪感快要把我吃掉了。
我避开她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手忙脚乱地去抓放在脚边的书包，手指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几乎拉不开拉链。
找到某个隐秘的边格，手指探进去，一把扯出了那个被我重新封装好的牛皮纸信封——罪魁祸首那封充满了虚伪和威胁的“道歉信”。
“对不起...”我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悔恨，“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遇到这种事的...”
我抬起头，想把信封递给她看，想告诉她我没有好好听她的话...
告诉她我和那个罪魁祸首，做了一样的事情。
想向她坦白自己所有的过错，灯光下，信封上“程子昂”三个字刺眼无比。
“本来今天你应该和苏婉他们...”
话还没说完——
一只微凉、带着点湿意的手突然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还想说点什么，那手指却微微用力。
“唔……”所有自责的话语都被这只手堵了回去。
我惊愕地抬眼。
夏禾小正看着我，脸上那甜美的笑容消失了，她的手指依旧放在我的唇边，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另一只手伸过来，看都没看那个信封一眼，直接从我手里把它抽走，像随手丢掉一袋垃圾一样，很自然的塞回了我书包那个隐秘的边格里。
“不是这样的。”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她收回按在我唇上的手，转而抓住了我那只还僵在半空的手腕。
“你看你，”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宠溺，“一张口，又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松开我的手腕，解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薄毯，轻轻披在了我冻得冰凉的肩膀和背上，毯子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做完这个，她又低头，开始摆弄起身上那件我的外套，她把手缩回袖子里挥舞两下，唇角重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在我们还不那么熟的时候，当时我衣服湿了，也是你也非要把自己的外套塞给我...”
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个共撑一把伞的下雨天，她牢牢拽着我的书包带子，在校门前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你自己跑去淋雨，结果感冒了。”她接下去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眼底却全是温柔。
“像个笨蛋一样。”
“所以啊，” 她的声音轻快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猜，今天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淋了雨，遇到了倒霉事，你这个笨蛋...”她顿了顿，笑意更深，“也还是会像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对我好的。”
“可是...可是，”
“你...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我的声音颤抖着，“难道不害怕吗？难道不想怪我吗？”
“不怕。”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我们约好了呀。”
“万一你这次期中考进了年级前三十...”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还要给你奖励呢，你忘了？”
“你要是找不到，到时候以为我放你鸽子，可又得哭鼻子了。”
...
「女孩子是由砂糖香辛料和某些美好东西组成的」
第二次见到夏禾小笑颜的时候，我终于能够确定这句话是真的。
随着胸口的起伏，眼眶也开始酸胀。
我的嘴角却又上下抽动着想要回应她的笑容。
几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争执着，我不敢想象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涩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其实...很害怕，”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不要去想了。”她的手温柔的抚上我的头发，“既然今天是我难得准备去聚会的日子，”
她的手顺着我的头发向下，捧起我的脸颊，“那就罚你陪着我吧。”
...
这种动作，也太犯规了吧。
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夏禾小因为我的缘故打破了另一个约定，她的朋友同样会伤心，最坏的情况可能苏婉也会被别的聚会成员非议。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站在我这边，用她的方式给我台阶下，选择接受我笨拙的陪伴作为小小的处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今天糟糕的一切画上休止符。
以前犯下的错，我不会去逃避，但眼下，自己在意的女孩生着病还需要我照顾，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迎上她温柔的目光，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遵命，社长大人。”
那句话，其实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
夏禾小...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