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去见你,甚至...会在学校里化妆。”
“我去……(四声)”
沈安冉没忍住惊叹出声,她站在几步开外,一只手还保持着捂住嘴的姿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的表情努力克制着,尽量不让自己在刚刚这种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露出坏笑。
尽管她之前信誓旦旦说要戒掉八卦,但此刻亲耳听到当事人自爆这种级别的“因爱生恨”戏码,显然超出了她的自制力极限。
站在一旁的陈枫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我无奈地和他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
沈安冉砸了陈枫一拳,然后飞快地做出辩解声明,
“我可不是为了八卦来的啊,我是担心你们两个!重点犯案人员!”
魏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勉强平复了呼吸。他低着头,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副金丝眼镜歪斜着,镜片上蒙着一层狼狈的水汽。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积攒起一点力气,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我身前的地面上,声音嘶哑破碎:
“对不起。”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煎熬。
“我知道…事已至此,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灰败,“我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利用程子昂的疯狂,默许甚至推动了他…伤害了夏禾小同学,也…伤害了你。我…不值得被原谅,也不奢求能被原谅。”
他的话语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异常沉重,沈安冉依旧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
陈枫则挡在我们中间,眉头紧锁,表情复杂地看着魏泽。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沈安冉他们松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开口:
“你喜欢江蓠吗?”
“!?”
魏泽猛地抬起头,镜片后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旁边的沈安冉也愣住了,抓着我的手彻底松开,小嘴微张,一脸懵逼。
就连陈枫也诧异地扭过头来看向我,黄毛脑袋上仿佛顶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回答。”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地重复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魏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避开我的视线,但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在认罪的羞耻和一种被审视的裸露感里,他极其僵硬地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我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任何嘲讽。
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更尖锐的问题,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直插核心:
“如果这些事,”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是我对江蓠做的,”
“你会原谅我吗?”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魏泽像是被这个问题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脖子折断。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羞愧和痛苦而微微颤抖。
“回答。”
良久,一个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响起:
“…不会。”
很好。
这个答案,同样在意料之中。
还有什么道歉的必要吗?
嘴上说说而已,谁不会?
我看着他因为羞愧而蜷缩的身影,继续问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做的这些,江蓠知道吗?”
魏泽几乎是立刻、用力地摇了摇头,语速急切地辩解,仿佛这是他最后能抓住的稻草:“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他自嘲的苦笑道。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我打断了他。
“行了。”
我没再看他,而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点开置顶的联系人飞快的点了几下,
“你想道歉,至少跟本人说。”
我的确对这种不痛不痒的狗屁空话不感兴趣,但夏禾小才是那个受害者,无论怎样她都必须亲自听到这句道歉才行。
发完信息,我把手机揣回兜里,身体向后重重一靠,冰凉的瓷砖墙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寒意。
沈安冉和陈枫兄妹俩像两尊门神杵在旁边,四只眼睛牢牢钉在我身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你们两个要不先回去?”
这兄妹俩杵在这儿,像两根人形警戒线,反而让我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感更重了。
回应我的是一粉一黄两颗脑袋极其同步的左右摇摆。
沈安冉抿着嘴,眼神里是毫不退让的坚决。
“我不会动手的,”我加重语气,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有说服力,“我又不傻。”现在动手除了把自己搭进去能有什么好处?
再说夏禾小已经在路上了,我不能让她再看到这种场景。
没用。两人依旧摇头,脚下生根似的纹丝不动。
我挫败地叹了口气,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跳。这兄妹俩是一个比一个黏牙,粘上了就甩不掉。
就在这时,右手边传来一道清冷声音,开口的内容像警铃一样在我耳边炸响。
“我给你买的便当盒,你就这样放在地上?”
便当盒?
我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弹射般回头——夏禾小就站在几步开外,脸色铁青。
她怨毒的视线先是在我脸上短暂停留,随即迅速下移,死死钉在了被我刚才慌乱中随手搁在墙角的那个蓝色便当盒上。
不是不是不是。
脑子里警报声瞬间拉响。
刚才看到魏泽那个畜生,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哪还顾得上手里的东西?这下可好,撞枪口上了!
“不是不是!”我几乎是扑过去,火速把便当盒捞起来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刚刚是突然发生了点意外情况,我怕伤到这宝贝!” 我语速飞快,试图解释。
夏禾小仿佛根本没看到几步之外靠着墙的道歉主人公魏泽。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从我脸上扫视到上身又顺着往下打量,看得我浑身哪哪都不自在,感觉像在阅兵仪式上被教官挑刺。
“衣服领子没翻出来。”她忽然上前一步,微凉的手伸到我颈后,利落地将我那窝在里面的衣领翻了出来,她又伸手拽了拽我肩上歪斜的书包背带,把被它夹进去的外套捋正抚平。
“哦…谢谢。” 我缩了缩脖子,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她摆布,大气都不敢出。
这突如其来的“整理业务”让我有点懵,我不是喊她来听道歉吗?她怎么一直在整我啊?
“打架了?”她抬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没有。”我立刻否认,斩钉截铁。
这倒是实话,确实没打成,硬要说的话,我刚刚还算英雄救美了。
夏禾小终于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向了旁边努力当背景板的兄妹俩。她依旧无视了墙角的魏泽,仿佛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目光落在沈安冉身上时,她明显放缓了声音的冷度,听起来温柔了许多,“沈同学,是他说的那样吗?”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显然跟温柔不沾边。
沈安冉被她盯得一个激灵,“啊?啊!打架?这怎么会呢夏学姐!这有我看着呢!”她干笑了两声,拍了拍胸前的学生会徽章,力道微弱。
“那就是你动的手咯,陈枫同学。”夏禾小的目光又转向身边的陈枫,声线陡然下沉了几个度,带着点威压,陈枫那撮黄毛都似乎被这无形的压力压得塌了一点。
“哎哎,没有啊!委员长!今天是真没有!”陈枫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夏禾小这是什么官威啊? 我看着她三言两语就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妹俩治得服服帖帖,心里暗暗咋舌。
她身上那股沉静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简直比教导主任还管用。她以前当风纪委员的时候到底有多可怕?
我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初中时期的夏禾小戴着红袖章、板着脸抓人的样子……好像有点反差萌?
我要是初中就认识她,肯定天天犯事主动让她抓...
“你还认识陈枫?”我凑近她一点,忍不住小声追问,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吧?
还没等夏禾小回答,陈枫自己就挠着头,有点讪讪地接话了:“咳咳,这可是堂堂风纪委员,我在初中部那会儿…呃…年少轻狂不懂事,偶尔……切磋一下,老被她逮。”
“前风纪委员。”夏禾小默默的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难怪陈枫刚才拦架时那句“你比我聪明,比我会读书,不能用我法子来”说得那么顺口,看来是被前辈“教育”过。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把跑偏的话题强行拉回正轨,现在不是研究陈枫黑历史的时候。我侧过身,更贴近夏禾小,几乎是附在她耳边,“跑题了。大反派说要道歉,我想着这种事儿得喊你过来亲自听。” 我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垂着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魏泽,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怒意又隐隐翻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