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错哪了,你也没说啊?”
江蓠脸上那点残留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没再看我,目光投向远处教学楼的方向,声音清晰而冷静:
“我错在,和你、和魏泽一样,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不该起的念头?我眉头瞬间拧紧,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给我打上哑谜了。
“让我们说中文,我又不是修道的,悟不通。”
“对你来说大概不重要。” 她仿佛预判了我的问题,果断地截断了话头,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开口语速平稳,如同在做工作汇报:
“我会在十一月的学生会工作汇报里,从头到尾地梳理程子昂的事,公布该有该公布的。所有与他有染、参与或包庇过此事的学生干部,也会一个不留,全部处理掉。”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会让你和夏禾小,能干干净净地在耀华相处下去,不用再遭受什么非议。
“这次只是杀鸡儆猴,在我的势力影响之内,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敢在耀华闹出这种事了。”
我听着,心头并无多少波澜,这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她作为会长本该做的。
迟到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这只是你应该做的,会长。” 我声音平淡,指出事实。
江蓠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反应,她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林静。” 这个名字让我的心猛地一沉。“程子昂当年用来威胁她的那些所谓的‘隐私信息’,他根本就没有拿到,他手上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和伪造的聊天记录截图,根本构不成实质性威胁。
“他报复不了任何人,我也不会让他报复任何人。你可以放心。”
这个消息确实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瞬。至少,林静没有被二次伤害的可能。
江蓠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我给你的条件,不止这些。” 她看着我,眼神深邃,“但今天,我不想这么和你谈。”
不想这么谈?那想怎么谈?
只见她像是习惯性地,从校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抽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那白色的烟身在昏暗的天台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她修长的手指捏着烟,没有点燃,只是放在指尖,漫不经心似的转了两圈。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带着一种与优等生会长身份格格不入,反倒有点像忧郁的社会女性,带着点莫名的...性感?
最终,她还是没有点燃,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烟塞回了口袋深处。
这一幕看得我有点愣神,抽烟和她完美无瑕的人设反差也太大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半开玩笑的嘲讽,试图打破这有些沉重的气氛:
“堂堂会长大人还沾这个?这可是违反校规的重磅把柄,我可得好好记在档案里,下次拿来威胁你用。”
江蓠闻言,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忧伤,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你不了解我,叶贺舟。”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但我很了解你,因为…只有我想了解你。”
了解我?她了解我什么?了解我讨厌什么,还是说了解我的事?
“只有她想了解我”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站起身,学着她的样子,双手靠在冰凉的围栏上,侧头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不想这么和我谈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试图理解她今天的反常举动。
“不想和你做交易的意思。” 她回答得很干脆,目光依旧望着下方空旷的校园。
不想做交易?她不是最追求高效率和结果论吗?
“不好吗?” 我挑眉,声音里之前的戾气不知不觉淡了许多,“不光言简意赅,还能符合你高效率、重结果的处事风格。” 我试图用她的逻辑去理解她。
江蓠沉默了几秒,然后,她抛出了一颗真正的炸弹,
“我知道你父亲的事,叶贺舟。”
。。。
我最开始在图书馆的直觉难道是对的?
这个人,真的知道我的事?
我猛地转头盯着她,宁澜根本就没有“叶贺舟”这个人,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我的事,这才是我放心在广播站自爆的底气。
而她一开始就知道?
天台的冷风似乎都凝固了。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恐慌让我喉咙发紧,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想用这些东西威胁我?”
江蓠终于转过头,正面迎上我充满惊怒和警惕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计划得逞的玩味,没有算计和得意,反倒是苦涩的笑意。
“我不会威胁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所以我才说,不想和你做交易。”
不会威胁?不想交易?那她告诉我这个干什么?!炫耀?还是……怜悯?!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我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颤。
她今天的行为逻辑完全混乱,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江蓠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加快:
“魏泽申请休学,去照顾他奶奶,但不让他退学。” 她提出了具体的“请求”。
“作为交换,我会彻底处理掉程子昂的一切后续麻烦,确保他和他那点龌龊心思永远消失。并且,”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会把布告栏事件的幕后真正的推手,交给你。 不是程子昂这种执行者,是藏在后面策划的人。”
休学?不是退学?还要把布告栏的真凶交给我?
这个条件……比起她之前提出的“势力保护”和“林静安心”,分量确实重了许多。
因为布告栏事件的幕后黑手,是校内唯一剩下没解决的未知因素。
但我心中的疑虑和警惕并未因此消散。我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算计的痕迹:
“我也不想这样说,江蓠。” 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无奈,“但如果不是做交易,我就更没有相信你的立场了。”
江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这么说,她甚至没有试图辩解,只是重新转过身,慵懒地趴在了天台围栏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目光悠远地望着下面熟悉的耀华校园。
晚风吹起她散落的几缕发丝,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嗯哼,但你会相信我的。”
……
她说的没错。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心里有个声音竟然在…..认同。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
要说讨厌,我讨厌她讨厌的不行。
总是话说一半,故弄玄虚。
她每次在我面前现身,就代表着麻烦登场,平静被打破。
可我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去相信她呢?
即使在她伤害过夏禾小之后?即使在她无数次地算计过我之后?
这种该死的、毫无逻辑的“信任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着趴在栏杆上,难得卸下了会长光环,和危险气息的江蓠,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一个让我烦躁又困惑的念头。
她和我,是不是有点像?
那种把所有的伤口藏起来,只留下一身刺扎人的家伙。
越是看起来自信强势、无懈可击的人,在心底往往越是有着敏感和自卑的一面。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放得很轻,
“江蓠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今天是在抛开立场和交易,想要和我坦诚的交流?”
问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透顶。
但看着她此刻的背影,听着她刚才那句笃定的“你会相信我”,我心底那点荒谬的念头竟然在疯长——我竟天真地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
江蓠没有立刻回答。
她依旧趴在那里,几秒钟的沉默像是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然后,她忽然动了,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支小巧精致的唇膏。
她没有看我,自顾自地对着空气,动作优雅而缓慢地补起了唇膏,那是一支没有颜色的唇膏,只是为了保湿。
补完唇膏,她慢悠悠地转过身,重新面对我,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我们俩的单独谈话,你其实有很多次可以录音威胁的机会。” 她像是闲聊般提起。
我心头一凛,她果然在试探我吗?
“但是你一次都没有。” 她的目光锁定我,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我猜,你连录都没录过,对吧?”
她……说对了。
我确实想过录音,但一次都没实践过。
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没必要?
“所以我想,” 江蓠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轻柔,却字字敲在我心上,“你潜意识里……是愿意相信我的。”
啧...
“其实是失策了,” 不给他得意忘形的机会,我立刻冷着脸反击,“我后悔的要命,真该在你每次危险发言的时候,一口咬住你的咽喉。”
江蓠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危险的、挑衅的笑意。她微微向前欠身,然后——伸出手往下拉了拉自己校服衬衫的领口!
动作幅度不算大,却足以清晰地展示出她那截白皙的脖颈和锁骨部位,肌肤在暮色中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哦?想咬我哪里?”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点暧昧,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刚刚还在谈正事,谈信任,我刚刚放下点戒备,转眼就又来这一套?!
“江蓠!” 我几乎是低吼出声,一脸无奈又崩溃地看着她,“所以魏泽那个傻大个,是不是就这么被你钓成小忠犬的?!”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怼她。
江蓠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轻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拉下的领口整理好,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晚礼服。她抬眸,眼神瞬间从刚才的媚惑切换成了冰冷的审视:
“你觉得,以我的能力当会长,需要靠出卖色相吗?”
确实是不需要。
我内心立刻回答,她的能力、手腕、心机,哪一样都足够碾压耀华别的会长候选人。
那你特么老在我这出卖色相干什么?!我内心的小人在咆哮。
“你...你不是说今天不交易吗?” 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头要炸了,“那你还在我这秀什么天鹅颈呢?!”
“呵,” 江蓠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
我成瞎子了?!谁让你抛的啊喂!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脸上未褪的热度,我决定把话题死死按回正轨:
“接着说正事!” 我语气严肃,“你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如此大费周章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处理掉程子昂那堆烂摊子,又让副会长休学,这相当于亲手毁了你一手塑造起来的学生会的名誉,这么大的代价,就只为了让我放过魏泽?”
这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除非……
一个更离谱的念头像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难不成……是禁忌的爱?!
学生会长和副会长,不可说的校园上下级恋情?表面针锋相对,私下爱恨交织?
魏泽那副方框眼镜下藏着对会长的病态痴恋?
而江蓠……表面嫌弃,实则被这种疯批忠犬属性拿捏!故意贴近我引他吃醋发疯,自己又顶住压力出面死保他。
我这脑补能力是跟谁学的...
“你的那副铁石心肠终于被小忠犬感化了?”我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江蓠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简直要溢出来。
“傻*。”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暮色渐深的校园,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迷茫的复杂情绪,轻轻说道:
“我只是…稍微有一点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了。”
???
“理解他什么?吃个飞醋就准备杀人放火?”
她摇了摇头:“理解因为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做出多么不像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