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双手死死撑着冰凉的洗手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用物理的冰冷镇压住那点不适感。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旋律，像幽灵一样，穿透了隔间的门板和哗哗的水声，丝丝缕缕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钢琴声？
不可能...
我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是洗手间最里面那个废弃的杂物间隔壁？还是通风管道？
但这可是早读刚刚结束、人声鼎沸的教学楼！哪来的钢琴？
鸡皮疙瘩瞬间裹满全身，那点不适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这诡异的声音而加剧。
我手忙脚乱地拧开了洗手台上的两个水龙头，把水流开到最大！哗啦啦的巨大水声瞬间淹没了那若有似无的琴音。
我低下头，把脸凑近冰冷的水流，试图用这刺骨的凉意让自己清醒，让那该死的琴声消失。
“小叶。”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水珠顺着我的下巴滴落，砸在洗手池里，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猛地关掉水龙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没事人”的标准笑容。
“田老师？我没事！就是有点激动了，第一次当好学生。”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起身就要走，“我马上就回教室。”
田老师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扫过我脸上未干的水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很自然地递过来。
“擦擦。” 她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天，用冷水洗脸容易着凉，对青春期的皮肤也会刺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发白的唇色，“跟我去办公室坐一会。”
“哎～不用不用！” 我连忙摆手，“田老师，我真没事！把脸擦了就好，我这身体一直都好得很！” 我胡乱的抹着脸。
田老师没动，只是那双温和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她没再提办公室的事，只是轻轻问了一句，声音不高，但多少带了点揶揄：
“我叫你现在不管用了，得让夏同学来？”
嘶——
我脸上的尬笑瞬间僵住，嘴角想扯都扯不动。
“怎…怎么会…田老师说什么我听什么。”
...
最终，我还是坐在了田老师办公室那张她午休用的折叠躺椅上。
屁股只敢沾一点点边缘，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坐在这里，比在广播站瞎扯淡还紧张。
田老师依旧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坐她自己的办公桌前，背对着我，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敲打着。
你倒是说句话呀老班！压力像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忽然，一袋精致包装的小饼干被递到了我面前。
“……” 我没敢接。
键盘声停了，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转了过来，无声地落在我身上，压力再次暴增。
我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袋饼干。“谢谢田老师。”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键盘声又响了起来，没过两分钟，一瓶常温的牛奶又递了过来，依旧是个我不认识的英文品牌。
“……” 我再次犹豫。
键盘声又停了，目光再次聚焦。
我认命地接了过来。“谢谢老师。” 感觉手里的牛奶瓶和饼干袋都变得千斤重。
田老师像是开启了“投喂——观察”模式。
我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动物园里的猴，而田老师是饲养员。
不行，得自救！
“田老师…” 我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大家都在上课呢，我一个学生坐在这…不太好吧？” 我试图用“集体主义”和“学习为重”来打动她。
田老师敲键盘的手没停，头也没回，轻飘飘地甩过来一句：“上午的语文课你回教室也是趴着睡觉，以为我不知道？”
“……！” 被戳穿了！我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想找个垫背的，“沈…沈安冉告诉你的？” 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田老师终于停下了打字，椅子转过来一点点，侧着脸，用那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进步几个排名就跟我装上什么好学生了？你离小沈她们还差很远呢。”
“……那当然了。” 我尴尬地应着，“可是…” 我决定破釜沉舟，“田老师你喊我来，不应该…有事要说吗？” 别喂了！士可杀不可辱！
田老师把椅子完全转了过来，表情很平静：“没事说啊。你没睡好，干脆在这补一觉好了。主课老师那边我去打招呼。”
？？？
让我在班主任办公室补觉？！
这换沈安冉来她都不敢睡好不好！
“老班！我真没事！” 我差点从躺椅上弹起来，声音都拔高了，“我回去也不睡了！我保证！我睁大眼睛好好听讲！”
田老师看着我，没说话，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她又把椅子给转了回去，背对着我，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今天又不是来批评你的。进步这么大，适当放松一下也正常。”
这话听着是安慰，可配上这环境，怎么听都不太对劲啊。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有话直说！
“田老师，”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又无奈，“我在办公室实在是放松不下来呀！压力山大！您让我回去睡，我可能…还真能放松点。”
敲击键盘的声音终于彻底停了。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几秒钟后，田老师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问你几个问题，随便答就行，不用太放心上。”
来了！真正的隐藏环节开始了！我心头一紧，但为了尽快离开这个动物园，我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喉咙发干：“嗯，您问。”
田老师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着我，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姿态放松，语气温和得像在拉家常：“说回期中考试，你进步的幅度确实很大，老师很为你高兴。”
“在学习这方面，有什么好的方法总结吗？”
问学习？！
紧绷的神经像是被突然松开了弦，我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早说啊！吓死我了！
“哦，这个啊，” 我赶紧调整坐姿，努力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条理清晰，“主要是…夏同学有给我一些指导，点出了我的薄弱环节。然后平时有不懂的，我也会问沈安冉，笔记不能光抄好学生的，重点还是得自己消化，转化成自己容易理解的方式去记……”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把自己能想到的、听起来靠谱的学习方法都倒了出来。
田老师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嗯，不错。能主动寻求帮助，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这很好。”
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田老师话锋一转，依旧温和：“上次在医院之后，小夏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看她气色还不错。”
“啊，她恢复得挺好的，本来身体素质就不错。” 我谨慎地回答，心里却敲起了小鼓：怎么又绕回夏禾小了？
“那就好。” 田老师点点头，像是闲聊，“对了，我记得之前你和她是负责综合楼那边的打扫？现在怎么样了？还去吗？”
“哦，那个啊，” 我赶紧解释，“因为器材室出了那档子…挺严重的意外，学校虽然没查清楚具体原因，但可能觉得不太安全吧，就安排了专门的保洁人员。我们现在不用专门挑时间去打扫了。”
“嗯，这样也好，安全第一。” 田老师表示理解，接着又问，“你现在在班上和大家的相处状态怎么样？”
“还…还可以吧。” 我斟酌着词句，尽量说得“正常”，“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社交，感觉有一两个比较熟的朋友就挺好的了。” 我努力把沈安冉推出来当“社交证明”。
田老师一直温和地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就在我以为这场“安全无害”的闲聊即将结束时，她端起桌上的保温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
然后，她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依旧是那种拉家常般的温和语气，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叶贺舟，你是不是很不希望我和你的母亲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