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夏禾小…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和她之间的空气像桌子上失去温度的油脂，干干巴巴的凝固了。
江蓠依旧坐在那张油腻的塑料凳子上没动，也没有立刻回答。
她脸上那种惯有公式笑容缓缓收敛，红瞳中翻涌的愉悦如同退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避开我的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一两秒。
然后，她动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起了放在腿上的那个精致小包。
我说，今天为什么都要翻背包啊？
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在里面翻找太久，很快，她的手指捏着一样东西拿了出来。
不是手机，也不是化妆品，甚至不是任何符合江蓠形象的东西。
那是一小截报纸，边缘被裁剪得有些毛糙，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色，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更奇怪的是，它被一层层透明胶带紧紧缠绕着，大概是为了防水和保存？
胶带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黄，变得紧巴巴的，和江蓠手中那个光洁崭新的小包形成了刺眼的反差。
我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这玩意儿……像从某个尘封的旧物箱底翻出来的证物。
“你还记得这个号码吗？” 江蓠的声音很轻，完全没了之前的戏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还隐隐带有一些期待。
她将那截被胶带缠得紧巴巴的报纸碎片递到我面前，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盖住了报纸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了最下面的一行——
那是一串黑色加粗的数字，一个电话号码。13开头的，非常老旧的格式。
我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答非所问？还是……这就是答案？
她瞒着我一个电话号码？这算什么？
虽然没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前这截散发着陈旧气息、如同侦探小说里关键道具般的旧报纸，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这个电话号码……？
我皱着眉，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13开头的？印象里，似乎也没有哪个亲戚朋友用过这种的号码。
等等我哪来的朋友啊，夏禾小的手机号总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老报纸上吧。
那就不是侦探小说，该变成恐怖小说了。
“我真的没印象。” 我老实回答，目光却无法从那串数字上移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在心底滋生。
江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有点失落。
我不信邪，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发僵地点开了通讯录。
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名单，一眼就能扫完，我挨个名字点开，仔细对照着号码。
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
这串数字对我来说，完全陌生。
“别对了。” 江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这个号码，早就被注销了。”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我猛地抬头瞪向她：“那你还问我记不记得？而且这电话号码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语气略微有点冲。
江蓠对我的冒犯视若无睹。
只是把盖在报纸上半部分的手，缓缓地移开了。
仿佛揭开一个尘封多年的封印。
我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片终于显露真容的报纸区域上。
那不什么普通的新闻或广告。
那是报纸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栏目，通常用来刊登一些寻人启事、失物招领，或者……求助信息。
泛黄的纸面上，铅印的栏目名称依稀可辨。而在栏目那串电话号码的下方...
赫然写着号码的主人:
联系人：顾明川
嗡——！！！
这种感觉大概叫感官超载？
我没有想自己预想的那么紧张，或是激动。
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那三个字。
顾明川。
父亲。
那个早已被时间尘封的名字。
那个只存在于泛黄旧照片和模糊记忆里的男人。
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江蓠手中这张一看就年代久远的旧报纸上？！
“我隐瞒了你什么呢？叶弟弟。”
江蓠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悯的温柔。
我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张报纸碎片上，钉在“顾明川”三个字上，根本无法转动分毫去看她的表情。
对于父亲的离去，我已经用了很多年的时间去习惯和接受了...
但江蓠和父亲的名字一起出现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力还是大的离谱。
父亲的名字……父亲的电话号码……在报纸的求助栏...
江蓠认识父亲？！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顾明川的儿子吗？！
这就是为什么……她总能若有若无地看透我？总能精准地戳中我那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潜意识的想要相信她？
求助栏……看这报纸的陈旧程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十年前？还是更早？那时候的江蓠才多大？一个小学生？初中生？她遇到了什么？她向父亲求助了吗？
父亲……回应了她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呢？父亲他……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脑海里疯狂炸开！每一个问题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切割着我的神经。
“或者说……” 江蓠的声音更轻了，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的心上，“我该叫你，小顾？”
小顾……
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带着时光尘埃、带着我拼命想遗忘的童年印记的称呼……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震惊？茫然？痛苦？还是……恐惧？
就在我的意识有些混沌的时刻，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木质调香味靠近了。
江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她微微俯下身，阴影笼罩下来。
然后，我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和安抚意味，落在了我的头顶，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想知道的，” 她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挑衅或疯狂，而是前所未有的、带着一种沉重承诺的温柔，“姐姐都可以告诉你。一点一点，全部告诉你。”
她的手心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却异常坚定。
“我不会伤害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