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墨希丝的高跟鞋声逐渐远去,【夜鸠】几乎是硬拉着我走到了楼下,这间公寓就是【贪婪】的藏身之地。
【夜鸠】的拟态仪装在走出单元门的一瞬间解除,她的真身是个扎着干练马尾的职场丽人。她松开抓着我的手,掏出一支细长的江南韵咬在唇间,藏在手心的Zippo燃起一簇幽蓝火焰。烟雾缭绕中,她脖颈处的刺青隐约浮现——那是一只被锁链贯穿的夜莺。
“能走路吗?”她瞥了眼我仍在发抖的膝盖。
我扶着墙勉强站直,布料摩擦过小腿内侧的擦伤,火辣辣的疼。阿瓦利提亚的项圈在皮肤上烙下环状淤青,随着脉搏跳动灼烧神经。
“勉勉强强。”
我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你这样可不像是勉勉强强。”她轻笑着打量起我摇晃的步子,“别逞强了,上车吧。”
她打了个响指,一辆颇为商务的A6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的车?”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老气,这款车在我的心目中还停留在十几年的行政或者商务用车的印象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夜鸠】这么个时尚丽人该有的车。
“我们单位给我配的...你坐不坐吧。”
单位?她是公门中人?那她为什么又会有刺青呢。
“别傻愣着了,上车。”
她摇下了后座的车窗。单人单座的软沙发吗?那她很会享受了。
“你是想让大家都看看你的荷叶边有多可爱是吗?还是说想展示一下你脖子上的淤痕?”
我好像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的脸好烫,像是烧起来了。
“谢谢你,夜鸠。”
我噘着嘴上了她的车。
“没变身的话叫我星姐...我是应对领导小组派驻【巴别塔】安全部门的干员陈星。”
“江晚...我的信息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瞟了一眼她手中已经完成自动身份核录的工作终端,我才懒得做自我介绍。
“挺了解我们的嘛。”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去我的办公室吗?我那里姑且还有多的衣服和遮瑕。”
我有的选吗你就问我...
“我不去【巴别塔】。要是去你们机关我没意见。”
我可不想在现在碰到我那个便宜老爹。
“差点忘了,你父亲是罗米修斯博士。”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那没办法了,我现在的办公室就在【巴别塔】。”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下车呢...
“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也没法在外面抛头露面吧?”
她笑什么?
“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家里还蛮大的哦。”
靠北啦,你这么说话真的好危险啊...
如果能够逆转时间,你看斌斌愿不愿意去杰哥家里?
“你就是想挖矿。”
我一副看透了她的表情。
“挖矿——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她那一口烟差点没呛死自己。
“我承认我不排斥和女孩子做那种事情...但是,我还没有落魄到要和你这种小屁孩...”
我的小拳头在她还没讲完话的时候就砸在了她的鼻梁骨上。
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她这么说我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呢。
“你干什么。”
她很无语。
“打你。”
我更无语。
“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她把手中烧到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猝不及防,她的脸忽然凑到了我的面前,近到我能清楚地数明白她睫毛的根数,近到她唇边残留的桂花香气沾染到了我的嘴角。
“你干嘛。”
我想要推开,却被她强硬地按在了座位上。
她的手指点在了我的胸口,唇却在不经意间凑近了我的耳垂,带着湿润香味的气息吹的我的耳朵有些发痒。来不及躲开,她那双穿着高跟鞋的双脚不知何时缠上了我的小腿,隔着薄薄的涤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足尖的体温。
“小晚,我要是想吃掉你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又何必非要去我家里呢。”
总之你先放开我可以吗。
“夜...星姐,我去还不行嘛。”
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我。
“这才对嘛。”
什么嘛...这个老黄金矿工...
没事就别撩拨人家啊。
我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裙摆,有些嗔怪地白了她一眼。
我的目光移向了窗外。
车开进了安全局的集体公寓...这里我太熟悉不过了。
“星姐...你来领导小组之前,是安全局的人啊。”
“嗯,江南区分局刑事组。”
江南的嘛,难怪对她没有印象。
“待会你去录个人脸,下次就自己进来。”
车入库了以后,我被星姐揪下了车。
“放开我啦,我不会跑的。”
我挥舞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真的?”
星姐笑着,却并没有松开我领子的表示。
“我都到这里了...我跑得掉吗。”
我有些委屈地嘟起嘴,一个劲地在胸前戳着手指。
“谁知道呢。”
她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外套好香啊。
前调是接骨木香水,中调是透着桂花龙井香气的烟草味,后调是樱花味洗衣凝珠长久的留香。
还香的挺复合。
“这么喜欢我的衣服?”她轻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那一会你可要多试几件。”
“才没有呢。”
我移开了目光,把脸埋进了西装外套里。
“外套送你了,反正你也丢了一件不是吗。”
我这才注意到她递给我的这件西装外套也是浅灰色的。
“不要。”
我撇开脸,却迎面转上了她的目光。
“我要还不行吗...别这么看着我啊。”
她望着我的眼神好像是猎人在审视着她今早猎到的兔子。
“真乖。”
她打开了人脸识别门锁。
“一会你先洗澡,我给你找几件衣服...顺便,要不要喝两杯?”
“随便你吧。”
我感觉我在她的面前没有说“不”的权力。
“那就快去洗澡,你的衬衣都被撕坏了,直接丢垃圾桶就好。”
她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
“你不准偷看...也不准进来。”
我的脑袋探出了浴室门。
“好好好,你快洗吧,”
她举起手表示妥协。
以防万一我还是锁上了门。
梳妆镜中,那一片雪白里的深青色淤痕格外显眼,那是我初次战败留下的耻辱印记。
该说是幸运吗?这样我也能从大罪司教那里捡回来一条命来。
星姐...也就是【夜鸠】,还有【强欲】的涅墨希丝,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实验又是什么,巴别塔的22号审讯室里又到底有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讨厌这种一无所知却被迫卷入其中的感觉。
我把身体藏进浴缸温暖的水面下,轻嗅着浴盐淡淡的玫瑰香气。
我学着鱼一样吐着泡泡。
找机会向星姐问清楚吧...前提是她愿意和我说的话。
...
“衣服合身吗?”
星姐给我的衬衣很新,是当着我的面拆封的,但依然染着一股烟草味道。
她的房间大概都被熏入味了吧。
不过穿着倒是很合身,坐着看不太出来,站在她的面前仔细打量,我才发现其实这个都市丽人的size...好像跟我差不多。
“打领带吗?还是说系你的领结?”
领结都快被撕成烂布条了还怎么打...
“领带吧。”
“那你别动。”
她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我的侧颈,冰凉、柔软。
“谢谢你...”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
“谁叫你是我的后辈。”
此刻的她极致温柔。
我想起了与她的初见。
“喂,那边的新人。”那时的她如是说着,嘴上毫不客气。
直到她确认我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几乎每天都和她在一起,跟在她的身后当个挂件。那时的日子比现在要轻松地多...我不用担心失败了会怎么样,因为始终会有人站在我的身后,但如今我也成了前辈,我也能像她那样挡在我的后辈的身前吗?
战败的后果...我可不想后辈来承担。
“好了,你自己照照镜子,我是觉得还挺好看的。”
她拍了拍手,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欣赏着她的杰作。
“不用...我相信星姐。”
“是吗?”
她递过来一杯泛着气泡的饮品。
“不是酒吧?”
“你这杯不是。”
“哦。”
我浅浅尝了一口,是可尔必思。她的那杯...是长岛冰茶吗?
她私下里真的是烟酒都来的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建议你别问。”
她的目光如火,却透着冰一般的凉意。
“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吧...关于22号审讯室,实验,还有大罪司教。”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嗯。你不问的话,我就还是你的那个好好前辈,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罩着你。今天的事,喝完这杯就把它忘掉吧。”
“那我问个别的...可以吗。”
我握住了她的手。
“你说。”
她收敛起笑容,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你会是我的敌人吗?星姐。”
她沉默了,像是她杯中剔透的冰球。
“会。但不是现在。”
意思是,终有一天我会和你刀兵相见吗。
星姐...不,魔法少女【夜鸠】。
“话说你头发吹干了吗?”
“我忘了。”
我的脑袋应声挨了一记手刀。
“乖乖坐好,我给你吹。”
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受到她紧贴着我的体温。
吹风机在嘶鸣。迎面而来的热风里我顺从地听凭她摆弄着我的头发。
至少现在她在为我吹头发。
这就够了,人不会一直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不动的。等到了那一天——
“等到了那一天,你不要放过我。”
她的声音淹没在吹风机的风鸣之中。
“嗯。”
我轻声回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