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小晚。”
星姐轻轻地在身后推了我一把。
我有些怯生生地走下车,眼前的西陵中学校门花团锦簇,学校礼仪部的同学们分列在校门两旁,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方高层们脸上也挂着笑容。走下车门的我和吕早早都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好像是两个误闯天家的凡人一般呆呆地站在红毯上,沐浴着礼花与掌声。
好在星姐为我们应对了校方,我们得以从那尴尬的场面脱身开来,回到班上。
这回我坐在了早早的同桌,我答应过她的,以后要帮她记好笔记。
“哟,拯救学校的大英雄回来了。”
费伊古的笔尖和声音同时从身后而来。
“周四晚呢?”
我懒得理他,但我还记得他欠我们的奶茶。
“喂喂喂,好几天没来上课第一句就是找我要奶茶?”
“不然呢?”
我不找你要奶茶那我还和你要什么?要补笔记吗?那种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吧...毕竟我可是都学过——
我的手不自觉地翻动起课本,尽是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是全新的内容。
我为什么会自以为我都学过呢?奇怪。
“还有笔记...拜托了,费大班长。”
我挤出一抹自认为很甜的笑容,回头歪着脑袋,双手合十地看着他。
“奶茶没有,下午给你们带。”他掏出笔记本递过我手中,“七分糖常温【十六】和三分糖去冰【火山最边缘】是吗,我没记错吧?”
“谢谢你。”
他人还怪好的咧。
“能给两位小英雄买奶茶是我的荣幸。”
就是嘴有点太贫了。
“叫我名字就行了...什么英雄不英雄的,烦不烦啊。”
我怎么会是英雄呢?
只不过是我刚好在场罢了。在那种情况下,换做任何一个魔法少女都会毫不犹豫的变身出击吧?不像我,我还为会不会被识破身份这种无聊的事情而犹豫那么久...
比起我,早早才更算是英雄吧?
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满开】,她是那么的勇敢,不像我这个怯懦自私的家伙...
说起来我这种胆小鬼为什么会成为魔法少女呢?
“好好好,我们的江晚同学才不是什么英雄。”费伊古的目光偷偷望向了低着头看书的早早,忽然地压低了声音,“早早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左耳的耳垂。
“这样啊。你们那天,是用了【满开】吧?”
费伊古似乎丝毫都不感到意外。他为什么会知道【满开】这种事情?这已经不能用魔物应对领导小组的成员子女来解释了。
“你怎么知道?”我再度望向他的眼神里透着抹不开的戒备。
“我说过我家里是——”
“你和我说实话。”我不会再相信他的那套说辞,“送我们进来的人...你应该认识的吧。”
我的字里行间隐隐然带着威胁的意味。
“陈星吗?【巴别塔】的安全官,我当然知道她。”他同样望着我的眼睛,“真不愧是江晚,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的姐姐,从前也是魔法少女。”
从前。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她...怎么了?”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她还在世。”听到这句话我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费伊古的话却让我再度沉默,“她因为身体无法继续负担魔法少女的使命...被除名了。”
什么叫“身体无法负担魔法少女的使命”?
我隐隐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满开】的后果,江晚你清楚的吧。”
我点点头,这种事情毋庸置疑。
“可是你知道吗,【满开】的代价...是会逐次升级的。就像花朵的绽放,先是失去身体的某一部分,进而是五感中的某一部分,直到最后的【大满开】,代价将会是生命。”费伊古低下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他脸上的恨意,“我姐姐【满开】了三次,先后失去了视力、触觉和运动能力,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活像一个会说话的布娃娃。”
“这座城市...就是魔法少女的坟墓。或者说,魔法少女的骸骨就是筑起这座城市的基石。”
我听见了他发自内心的怨恨。
“咦?晚比和狒狒你们在说什么?”早早忽然转了过来,她轻轻敲了敲左耳的助听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现在有些听不清。”
啧。
我有些不满地踢了一脚费伊古的小腿,都怪他要在这里说什么...
“我在跟江晚说奶茶的事啦。”费伊古变脸的速度宛如娴熟的川剧演员,“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们的吗?给你们买【周四晚】。”
“那我今天想喝【满山湖】,要钱塘龙井的,常温七分糖。”
早早的声音有些大,班上的一些同学偷偷地侧目望来,却又被我用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个个的大惊小怪什么。
“哈哈哈好呢,我记住了。”
费伊古的笑声也大了起来,像是在回应班上同学疑惑的眼神。这家伙还真是八面玲珑...倒也谢谢他这么善解人意。
我可不想再让早早听到【满开】的后果了。
今后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再【满开】的。
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我身边活生生的亲友变成图有生命的人偶。
可恶...为什么魔法少女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魔法少女就该是温情、热血、正义必胜、最后到达happy ending的子供向啊!
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前可没有人说过,魔法少女也会战败,也会死掉,也会因为【满开】而变成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的人偶。
【她应该还觉得成为魔法少女是一件有趣而神圣的事业,值得她倾注所有的心血与热情】
我又想起来前辈临别前的嘱托。
早早,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可恶...
“晚比?”
吕早早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抬头望去,她的脸上挂满了担忧。
“抱歉...我昨晚做噩梦了。”
我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其实不然,我昨晚难得的没做噩梦,或者说从【巴别塔】出院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我再也不会在梦里三更听见链锯的咆哮声,也不会因为双腿钻心的疼痛而在半夜惊醒,我的睡眠质量不降反升。
“晚比,晚上的悬赏,我们还是一起做吗?”
当然啊,不然的话...
我有些忧心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魔法少女。
“早早不想和我一起吗?”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还是和以前一样软软如棉花糖一般的手感,很好摸的。
“我是怕晚比不想和我一切啦,毕竟...”她在胸口戳起了手指,“我好像一直在拖晚比的后腿。”
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我从来没有觉得早早是累赘,早早最可靠了。”
晚上的悬赏是前往西陵湖边调查妙龄少女失踪事件吗?因为疑似是魔物所为所以交给魔法少女来处理?
听起来倒也没那么危险,不过调查这种事情...要不要拉上星姐一起呢?
反正也没看见她接悬赏,姑且问问她吧。作为从前供职于安全局江南分局刑事部的精英干员,对她而言调查这种小事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吧?
“江晚。”
又是费伊古吗?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我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头。
“什么事?”
“别这么不耐烦嘛,我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们一起完成悬赏?”
哈?
我有些不能理解。
“喂你一个普通人...何必卷进这种事里来。”
我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想给你们帮帮忙嘛,多少能减轻一点你们的压力。”
你一个普通人能帮上什么忙?
“你少添乱,我可不想和魔物打起来的时候还要多照顾一个人。”
“碰到危险我会跑的。而且,我可不是什么累赘。”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破碎的心形宝石。
“这是...”
想来是她姐姐曾经身为魔法少女遗留下来的吧。
“魔法少女的悬赏是依靠心形宝石对周边魔物气息的侦测吧?除此之外,我还有这个。”
他向我拉开了书包的拉链,里面藏着一个拍立得。
“拍立得?你要用这东西做什么?”
我皱起眉。
“魔物一般都会伪装成人类的吧?这台拍立得经过我和姐姐的改造,将宝石与之结合,就成了魔物探测器。”
啧,这么说起来倒也有点用。
可是让他卷进危险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行。
“你少添乱。”
我还是拒绝了他。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的,江晚。”
朋友吗?大概算是吧。
但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也卷入危险啊。我们是魔法少女,就算打不过我们也可以丢脸撤离。可你呢?你一个普通人,即使是最低阶的哥布林你也搞不定他的吧?
“这跟是不是朋友没关系,总之就是不可以。”
我不想再让任何无关的人卷进来了。魔法少女与魔物之间的战争...就该让魔法少女和魔物自己来解决。
“那如果我一定要来呢?”
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这么多遍了。
“你干什么啊,这不是你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插一手呢?”
我有些火大。
“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热血沸腾?早早也好,费伊古也好,为什么总是能这么一腔热血,为什么...不好好地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这就是所谓的少年心气吗?可那只应该是存在于少年漫画里的东西,喊着友情啊梦想啊就冲上去把BOSS消灭的老套故事在现实里根本不会上演。明明你们都曾亲眼见过魔法少女的下场...
“守护这座城市是姐姐的梦想,我想替她继续下去。她说,魔法少女是崇高的,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她未竟的梦想我想替她实现。”
你们...
烦不烦啊。三句不离热血啊崇高啊梦想啊这些东西...就好像有了这些东西就能把魔物彻底赶到异次元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