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守护的花在心田绽放

作者:江户彼岸 更新时间:2025/7/18 17:54:10 字数:3916

冰冷的触感。

不是地板,也不是墙壁。是一种光滑的、带着恒定微凉的材质。

消毒水那特有的、刺鼻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霸道地宣告着此地的属性——【巴别塔】绿区医疗室。

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的铁门。我调动起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惨白的天花板,熟悉的瓷砖吊顶,还有…床边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的、幽绿的、暗红的指示灯。一根透明的软管从我的手背蜿蜒向上,连接着悬挂的输液袋,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注入我的血管。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一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茫然。胸口…没有预想中那灵魂被撕裂后的巨大空洞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被强行填塞后的胀痛和麻木。仿佛那里被塞进了一块不属于我的、冰冷的金属。

那么,这一次【满开】的代价是什么呢?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喉咙里溢出。

细微的声响立刻引来了回应。

“晚比?你醒了?”

是早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重的、无法掩饰的沙哑哭腔。

我感觉一只冰凉微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放在被子外的、同样冰冷的手指。那触感如此真实,瞬间将我拉回了人间。

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早早的脸映入眼帘。我睡过去了多长时间?我抬头看钟,不过两天罢了。

仅仅两天不见,她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的阴影。左耳的助听器歪斜地挂着,几缕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那双漂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红肿得像桃子,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深不见底的后怕,以及一种让我心脏骤缩的、沉重的悲伤。

太阳穴像是针刺一般疼痛。

“呐,晚比,喝水吗?”

我接过早早递来的电解质水,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灌进喉咙里的液体,温吞,寡淡,毫无波澜,仿佛在吞咽一杯过滤了无数遍的温开水。

奇怪。

舌尖尝不到丝毫熟悉的、足以疗慰心中苦闷的甜。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慌的虚无。

我低头打量起瓶身,是熟悉的牌子。

那为什么...会一点味道都没有呢?明明是最喜欢的,最甜的白桃味。

难道...

不经意间我的指甲深深地没入了饮料瓶身的包装纸,塑料瓶身在压力之下发出刺耳的脆响。

“晚比?”早早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未散尽的哭腔,像一根绷紧的弦,“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疼?”

我摇摇头,低眉苦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满开】的代价是我的味觉。

“味道...”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尝不到了。”

“尝...尝不到?”早早愣住了,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攥紧了我的手,冰凉的指尖传递着她的颤抖,“什么味道?晚比你说清楚!是药水太苦了吗?还是...”

“电解质水。”我打断她,声音平板,毫无起伏,“甜的,酸的,所有...都没有了。”我举起那个被我捏得面目全非的瓶子,塑料的褶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我的味觉,没有了。”

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单调而规律的“嘀嗒”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凝固的空气。早早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洇湿了我手背上苍白的皮肤。那温度灼人,烫得我指尖蜷缩了一下。

“对不起...晚比...”她哽咽着,破碎的音节从颤抖的唇缝里挤出,“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那么没用...”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像受伤小兽的悲鸣。泪水断线般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迅速晕开一片深灰色的绝望。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痛楚并非来自那空洞的胸口,而是源于眼前早早那张被愧疚彻底击垮的脸。

是我。是我又一次,把名为“责任”和“守护”的沉重枷锁,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砍在了最在乎我的人身上。我的退缩,我的犹豫,最终都变成了压垮她的巨石。

“不。”我艰涩地开口,反手,用尽力气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指。那触感如此真实,将我从自身麻木的深渊边缘拽回些许。

“与你无关,早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痛,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至少大家都平安无事,我保护住了大家,不是吗?”

说好要保护好你们的,我说到做到了,这一次我没有食言。早早也好,星姐也好,即使是费伊古也好...我原以为我心底这片贫瘠的土地是不会开出希望的花的,她们早已将守护的种子,连同滚烫的心意,一起种在了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所以...我无怨无悔。

“更何况和你比起来...只是失去味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极力压抑着泪水不会决堤而出。

“不对的...才不是这样的...”早早的声音颤抖,“晚比...你不是最喜欢甜甜的东西了吗?咖啡也好,奶茶也好,小蛋糕也好...你不是最喜欢【周四晚】了吗?这样的话以后就...以后就...”

她说不下去了,仿佛光是想象那个失去了所有甜蜜滋味的未来,就足以将她彻底击溃。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啊。

可胜利总要代价,以区区这种程度的代价就能保护你们...我也只能接受这种代价啊。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早早。在决定【满开】之前,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没关系的,只是尝不到味道这点小事而已。”

我把脸藏在枕头后不看她。

“小事?”早早用力摇头,更多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开来,有几滴落在我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这怎么会是小事...晚比你你明明那么喜欢甜甜的东西。你记得吗?大课间你总要拉我去校园商店买6块钱的速溶咖啡,你说没有这东西你会睡一上午的;还有我们第一次去喝【周四晚】的时候,你说‘火山最边缘’淡淡的烘焙香和味全牛奶的甜味融合的特别好;还有,还有...” 她哽咽着,细数着那些被甜味串联起来的、闪着微光的日常碎片,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在我此刻空洞的味蕾上,却奇异地带来一种酸胀的暖意。

“那些…都没关系了。”我轻声打断她,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想将力量传递过去,也仿佛想从她掌心的温度里汲取某种支撑。“味道…只是记忆的一部分。那些和你一起喝咖啡翘课的日子,那些感觉都在这里。” 我用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它们没丢。”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早早压抑的抽泣声和仪器规律的嘀嗒声交织。窗外的天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沉浮。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星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熟悉的【周四晚】浅绿色外卖纸袋。她身上还穿着那身浅灰色的职业西装,刘海有些凌乱,眼角还带着浓重的疲惫阴影,但那双眼眸在看到我睁开眼时,瞬间亮了起来,像拨开了厚重云层的阳光。

“哟,睡美人可算醒了”她开口,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慵懒戏谑的调调,只是嗓音比平时更沙哑了几分,像是被浓烟呛过。

星姐走到床边,目光在我和早早紧握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她打开外卖袋,把其中贴着【满山湖】标签的银杯奶茶放在我床头柜上,正好压在那片被水珠洇湿的痕迹上。

“喏。”她努努嘴,声音有点哑,“【满山湖】,钱塘龙井的,去冰三分糖,我记得你喜欢。”

星姐拖过一把椅子,在我床边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细微松懈。她没看我,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杯属于我的【满山湖】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是她思考或心情不平静时的小动作。

“感觉怎么样?”她终于开口,目光转向我,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那双碧蓝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好。”我简短地回答,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目光落在那杯戳好了吸管的奶茶上。

“味觉…”星姐的声音沉了下去,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显然已经从医生那里知道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星姐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她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我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背。她的掌心带着薄茧,触感微凉而干燥,却传递出一种沉甸甸的、无言的支持。

“尝尝看。”她忽然说,下巴朝那杯【满山湖】扬了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松,“吸管都给你戳好了,买来总是要喝的。”

我的目光从星姐脸上移开,再次落在那杯味全牛乳和钱塘龙井调出的奶茶之上。指尖动了动,有些迟疑地伸向那根斜插着的白色吸管,冰凉的塑料触感顺着指尖传来。早早也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扒住护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吸管的一端被轻轻含入口中。我闭上眼,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

吸吮。

温凉的液体顺着吸管缓缓流入。

没有预期中龙井茶香的清冽拂过鼻腔。

没有记忆中味全牛乳厚清厚的甜味在舌尖绽放。

就像是一片广袤的、无声的荒漠。奶茶也仅仅是温的,滑的,带着一点液体本身的重量感…仅此而已。

它像一种陌生的、中性的物质,仅仅完成了物理意义上的“通过”动作,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滋味的讯息。味蕾像是集体陷入了沉睡,或者被永久地切断了与大脑的连接通道。曾经能轻易分辨的茶多酚的涩、糖分的甜、如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用生命里所有关于味道的感知,去换取那片刻燃烧的力量。值得吗?

在战斗的狂潮中,答案清晰无比。然而此刻,当硝烟散尽,面对这杯承载着无数记忆与期待的液体,面对这片味觉的真空,那清晰的答案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所取代。

我睁开眼,对上早早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目光。她死死盯着我的脸,试图从我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怎么样?”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深藏的恐惧。

我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想扯出一个表示“没关系”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没味道。”声音干涩,像枯叶在砂石上摩擦。

早早低着眉眼,星姐扭过了头,病房再度归于沉默。

“小晚。”星姐的手指紧紧掐着细烟,“下次不许胡来。”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满开】了,第三次...代价会比这一次更重。”

“我知道的。”

第一次是记忆,第二次是味觉,那更为沉重的第三次...又会是什么呢?

“笨蛋。”

莫名其妙的。我猝不及防地被星姐一把搂进了怀中,我轻嗅着那满怀的烟草味,却忽然感到一阵安心。有亲密的伙伴,有可靠的前辈...

我看到了想要守护的花,它在荒芜的心田上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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