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早早的节拍声渐渐低了下来,宣告着啦啦操的排练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呼~”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随着节拍的停止而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涌上的酸软和蒸腾的热意。
我扯了扯有些紧绷的领口,上衣因为汗湿的缘故紧紧地贴着肌肤,即使是春日,在密不透风的室内体育场里跳上一段啦啦操也足以让人汗流浃背。我撩了撩被汗打湿略显厚重的刘海,不自觉地侧目望向了一旁还未放下节拍器的早早。
她站在那里,微微喘息,脸颊也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像初熟的蜜桃。节拍器在她手中安静下来,她正望着我这边。
早早她是怎么想的呢?
因为听力的缘故她没有参加今年的啦啦队...她会沮丧吗?
排练的时候她有在看我吗?
我的舞姿...有好好地映入她的眼中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如同春日池塘里悄然冒出的气泡,毫无预兆地、不受控制地浮上心湖表面,咕嘟咕嘟地扰乱了平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运动完的缘故,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好热。
“辛苦了,晚比。”早早抵赖了一瓶电解质水,是我平日里买的最多的白桃味。什么嘛,她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记下来了...
“谢谢...”
我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那温度让我微微一颤。不知为何,声音出口时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软糯。
好夹...
我无意识地抬起头,撞上早早看过来的目光。体育馆顶灯的光线落在她汗湿的额发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不容逼视的光晕,亮得让我心头发慌,不敢高声说话。
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在早早面前变成这副模样了?
奇怪。
一定是运动累了的缘故。
“晚比,你的运动毛巾放在哪里了?我去帮你拿。”
早早东张西望了一圈都没有找见我那条印着库洛米的运动毛巾。
“我忘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目光。
“诶?晚比你很少会忘带东西的吧。”
“偶尔...也会有例外的啦。”
快别说了我要不好意思了。
麻烦注意一点人家的心情嘛。
迟钝鬼。
“那用我的咯?”早早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怎么好意思...”
我闪躲着。用早早的毛巾也未免太给她添麻烦了吧。感觉就像是侵入了她的私人领地,会给她添麻烦的吧?而且…那上面会残留着她的气息...
“有什么关系嘛。”
早早不容拒绝地拿着毛巾凑到了我的身前。
“稍...稍等——”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却抵在了冰冷的体操把杆上,退无可退。
带着清凉湿意的毛巾,像一阵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紧接着是下颚,再到耳垂...那轻柔的、带着摩擦感的触碰,透过薄薄的毛巾布料清晰地传递到神经末梢,简直就像是...在被她抚摸。
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部,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咚咚作响,盖过了体育馆里所有的背景音。
我的心里一瞬间万籁俱寂。
“晚比别动。”
早早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哄劝般的温柔。
她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躲闪,她像是为了固定住我一般搂住了我的腰。
脸凑得好近...
近到我可以轻易地数清楚她的睫毛。
早早换洗发水了吗?是没闻过的薄荷香气,很好闻,让人不禁有些沉溺。
“晚比你好僵硬。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指顺着我的腰线游走到脊线,一路往上,像是娴熟的琴师在调整一架失音的钢琴琴弦,试图找到那根能奏响的神经;她的指腹顺着我的肩胛一路深入到了侧腰,然后又绕到胸前,仿佛轻风抚过山峦,然后忽然往下,越过万顷的平原...
过了平原,便是垭口。
肌肤相触的瞬间,彼此皮肤上微凉的汗意和灼热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像点燃了引信。
“不...不可以...”
大脑里警铃疯狂炸响。一股强大的电流混合着极致的羞耻和难以名状的慌乱,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不可以再往下了。
“不可以什么?”
肩膀上传来她脑袋的重量,我不禁侧过脸,却与她几乎四目相贴。
呼吸在瞬间停滞。
她的眼睛离我那么近,近得能看清那紫水晶般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我此刻惊慌失措的微小影像;近得能看清她纤长睫毛上沾染的、细碎的光晕;近得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拂在我的唇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体育馆里嘈杂的背景音——远处篮球的拍击声、其他同学的说笑声、甚至是空调运转的低鸣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被圈禁在这方寸之地,被这旖旎到令人窒息的距离所囚禁。
“晚比你脸好红...”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像羽毛搔刮着耳膜,带着一种探究的、近乎蛊惑的意味,目光在我滚烫的脸颊上流连,然后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我的唇上。
“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东西呢?”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我的唇上。
“早早...不可以...”
我的声音像是碎掉的八音盒,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心脏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痛楚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悸动,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
心底的某一根弦被拨动了。
“什么?”
我忽然被早早搂进了怀里,我挣扎着,那双环住我腰身的手臂却宛如藤蔓一般越缠越紧。
“晚比...就一会...就这么让我抱着好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博物馆展厅里易碎的青瓷。
“早早...”
我的脑海里蒙太奇一般闪过无数的画面。
【满开】、【大罪司教】、【拟态使者】...自从她也成为魔法少女之后,麻烦事便一件接着一件,我们都为之而疲于奔命,像是劳碌纷飞的两只堂前燕。再然后,迷茫的我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而躲着她不见,等我们再度并肩作战之时,我又自顾自地【满开】...
我们之间好像...再也回不去一开始单纯的少女友谊了。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些事情、那些麻烦,我们的感情也在中间不断地锻打提炼,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恐怕早就不是单纯的友谊了吧?
我一直依赖着早早...这种依赖绝不是友谊。
那又会是什么呢?
那早早...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挚友吗?
不,挚友不会这样长久地、近乎贪婪地拥抱,不会让心跳失控到如此地步,不会在指尖相触时传递那样隐秘的电流,更不会在呼吸交融的距离里,嗅到对方发间陌生的薄荷香就心神摇曳。
那是什么呢?
我说不清。
这感觉就像萦绕在她发梢的薄荷香气,清冽、陌生,却又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令人沉醉的吸引力。它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感官世界,像一场不期而遇的美梦,让人明知危险,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哪怕只有片刻。
这朦胧的、悸动的、带着薄荷气息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晚比...心跳的好快。”
她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了我的后心。
“毕竟被你抱在怀里。”
我的手轻轻覆在了她叠合的双手之上。
“你在想什么呢?晚比。”
“秘密。”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抚着她的手腕。什么嘛,明明她的脉搏也跳的很快。
“你的心跳的也很快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手指的动作,她抵住我后心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因为晚比在我怀里嘛。”
她的声音带着点撒娇般的鼻音,闷闷地从我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背心布料,烙在我敏感的肩胛骨上,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那环在我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像是藤蔓找到了最契合的攀附点。
“骗人。” 我小声嘟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才没有。” 她立刻反驳,额头抵着我的后心,撒娇般地又蹭了蹭。那柔软的发丝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混合着她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像一张无形的、令人沉溺的网。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酸涩的肩颈,汗湿粘腻的背心,体育馆里残留的喧嚣......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退远了。
我的世界仿佛被压缩,只剩下我们相拥的方寸之地,以及彼此身体传递过来的、无比真实的温度与心跳。
我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呢?
是并肩作战、伤痕累累的魔法少女同伴?
是分享速溶咖啡、一起吐槽数学课的同窗挚友?
还是此刻这心跳如鼓、呼吸交缠,带着隐秘悸动与无限依赖的…另一种存在?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怕我会沉沦。
“回去吧。”
早早忽然放开了手。
她退开了两步,自顾自地收拾起了书包。
空气里,那清冽的薄荷香气似乎更浓郁了,混合着汗水蒸腾后的微咸气息,无声地萦绕在我们之间。方才那紧贴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那温暖的触感依旧烙印在皮肤上。
“嗯…走吧”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发干。
我们的目光再次短暂地交汇,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缠绕心头的疑问,那些关于“是什么”的困惑,似乎都在这短暂的对视中悄然化解。
我们并肩走向出口,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轻碰触。心跳的余韵仍在胸腔里回荡,像一首未完成的、带着薄荷香气的序曲。答案或许依旧朦胧,但那份悸动与依赖,那紧贴的温度与共鸣的心跳,早已在无声中刻下了最清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