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早早。
这种感情绝非“挚友”之间的亲爱，而是将她作为恋爱对象的倾慕。
想要恋爱。想要和她在一起。
回想起来，喜欢上早早的理由太多太多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初见那时吧，那么热情元气的她，就像是太阳一样照进了我心底的冰窟之中。
在那之后，我们一起上课，一起逃课，一起逛街，一起参加活动...我们好像一直在一起。
然后我们先后成为了魔法少女。为了保护我，早早宁愿选择【满开】。再之后便是我的逃避，我的迷惘，以及我的回头是岸...这一路走来，我们好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
我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们生死相依。
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上我身边的她呢？
可是...
胸口像是被剌开了一刀，将我无力搏动的心脏袒露出来。为什么我越是想她...心口就越疼呢？
我...到底又在害怕什么呢。
眼前浮现出那日早早身边的短发女生，她们欢笑的身影却像是针一般刺穿了我的心脏，血沅沅地往外淌，我却无从所说。
我...在嫉妒吗？还是说我在害怕？
害怕早早会被人捷足先登。
害怕早早没有和我一样的心意。
胸口好疼。
我像是为了将痛苦转移一般踢飞了路边的石子，还不解气，又像发泄一般地将手里的速溶咖啡一饮而尽。冰冷的咖啡液呛进了喉咙，我像是溺水获救的小孩一般咳嗽连连。
太苦了...明明已经喝不出来味道了，可是为什么...
我有些脱力地蹲了下去，那是彻头彻尾的无力，心脏都懒得搏动，介乎疲倦和疼痛之间的糟糕感觉遍布全身。
讨厌...
“怎么了？晚比？是哪里不舒服吗？”
一双轻软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那满怀关切的声音就像是吹散阴霾的轻风一般拂过了我的脸庞。
“早早...”
我的喉咙有些干哑。
“怎么了？我在的。”
她朝我伸出了手，我搭着她的手站起身，不经意间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猝不及防，我近乎本能反应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谢谢...”
之前的所有阴郁好像都因为早早的出现一扫而光。
“晚比...到底发生什么了？”或许是为了确认我的体温，早早撩开了我的刘海，手心覆在了我的额头之上，“明明没有发烧来着。”
“什么都没有啦。”我佯装镇定地轻轻挥开早早的手，“只是没吃早饭，所以想休息一会。”
这当然是假话，换谁来都不会相信的吧？但现在我混沌的脑子已经不足以支持我再去想些什么更合适的理由了。
心脏的噗噗地跳动。
“那大课间我们去吃早饭吧。”
不经意间早早挽住了我的手臂，等到反应过来，我像是触电一样弹开了手臂。
好近...贴的好近...
我的脑子像是坏掉的蒸汽机。
明明是早就习惯的姿势，可一旦认清了心底的这份感情，连这么微不足道的动作都牵动着我的心...
果然...我已经完全成了早早的俘虏了啊。
我低着头，脸颊上悄然绽放出两朵樱花。
那么早早...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我向她告白的话，她会同意吗？
如果她不同意...我们大概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就像我拒绝了星姐，星姐也决然离开了我。
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侧脸偷瞄着早早的表情。瞧见我躲闪的视线，早早明媚一笑，忽然拉起我的手向前一大步。猝不及防地，我一个趔趄摔进了她的怀里，我仰起头，却忽然被抱的很紧。
“晚比有心事。”她的目光狡黠，“而且大概跟我有关。”
“你先放开我。”
我轻轻挥舞着双手表示着我的不满。距离太近了，动作太暧昧了，我怕我会会错她的意思。
“不放。”
“那我就不说。”
我嘟起嘴，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廊柱，越过廊柱，最终定格在了操场上的跳高场。短发女生的身影再度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被早早抱在怀里，心底那股钝痛就更盛。
感觉心脏就像是被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切开。
“好啦，那我放手。”
我垂着头，制服鞋尖上细密的咖啡色针脚在视野里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裙摆的布料被我攥在掌心，揉得不成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喉咙深处像堵着一团浸满苦水的棉花，又沉又涩，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钝重的摩擦感。那句在心底翻腾了无数遍的话，此刻正沉重地顶在舌尖，几乎要灼穿我的嘴唇。
必须要说。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我强咽下心底的苦涩，用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声音艰难地撬开了双唇。
“早早...运动会那天...和你聊天的那个短发女生是谁。”
声音简直就像是呕哑嘲哳的破竹笛。
空气仿佛凝固了。操场远处传来的模糊喧闹、风吹过柳梢的簌簌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扭曲，最终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死死盯着鞋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迅速褪去的血色，以及耳根处无法抑制的滚烫。
我真是...恶心透了。
说不定只是正常的人际交往...却让我嫉妒的面目全非。
“诶？你说真桦？她是我的表妹，一年级新来的转校生，刚刚从沙东省过来也没什么朋友...难道说晚比你在介意？”
“表妹”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穿了我用层层猜疑和酸楚筑起的高墙。
那沉重的、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嫉妒，忽然失去了支撑它的骨架，轰然坍塌。
然而，它并未消失，只是碎裂成更细小的、带着棱角的碎片，以一种更让人难堪的方式，深深扎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她们看起来也过分亲密了点。
明明早早只对我这样做过。
“喂喂，晚比你怎么不说话。”
低垂的视线里，忽然闯入早早的笑脸。她微微弯下腰，从下方仰头捕捉我躲闪的目光，明亮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关切和一点点俏皮的疑惑。
她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捏住了我的脸颊，像揉捏面团一样轻轻拉扯、揉搓着，试图驱散我脸上的僵硬和阴霾。
我轻轻拍开了她的手，咬紧了牙关，我必须要道歉。
向被牵连的早早道歉，也向那位无端被我嫉妒的表妹道歉。
“抱歉...早早。”
我仰起头，晚春的晨风拂过我的眼角，眼前是青蓝的天、莹白的云，还有随风飘飞的柳絮。温热的晶莹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极力咬住了牙，掩饰着我心里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晚比为什么要道歉。”
早早的声音陡然放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她脸上那点俏皮的笑意如同晨露遇到阳光，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困惑和深沉的心疼。
她向前凑近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深处映出的、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睫毛濡湿，眼眶通红，嘴唇被自己咬得失去了血色。
“我…”一个单音在舌尖滚了滚，却再也接不下去。
所有的借口和掩饰都在她清澈专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我还能说什么？说我在嫉妒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情敌？说我像个疯子一样被自己的幻想折磨得痛不欲生？
亦或者是说我其实对她怀着远超友谊、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妄想？
喉咙深处那团棉花堵得更严实了，哽得我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早早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我的眼角，拭去了那一滴终于不堪重负、滚落下来的温热泪珠。
那一点微凉的触碰，却像带着奇异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长久以来被强行压抑、层层包裹的心事，那些在深夜里独自咀嚼的苦涩和甜蜜，那些因她一个笑容就雀跃、因她一点疏远就坠入深渊的患得患失……
所有汹涌的情感在这一刻，被这温柔的一拭彻底引爆了堤防。
“因为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词语争先恐后地从颤抖的唇间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无法回头的决绝，“我…在嫉妒…害怕…怕得要死…”
早早的指尖还停在我的脸颊旁，我能感觉到她细微的、屏息般的停顿。
“嫉妒？嫉妒真桦吗？没事的没事的，即使真桦来了，晚比也是我心里排名第一的挚友哦。”
我终于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直直地撞入她近在咫尺的眸中。
她的眼光赤诚、坦荡、光明磊落。
只是...挚友而已吗。
我猛地转过身，大脑像被剥离了一般一遍看吧，我现在只想逃离这令我窒息的坦白现场。
“晚比！”
手腕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攥住。
早早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惊人的坚定，硬生生将我逃离的脚步钉在原地。
我背对着她，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汹涌地砸向脚下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远处操场的喧嚣、风声、鸟鸣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粗重而狼狈的喘息，还有身后她同样不稳的呼吸声，灼热地拂过我的后颈，像火星溅落。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充满了悬而未决的煎熬。那可怕的静默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即将把我彻底淹没。
我几乎要溺毙在这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名为“绝望”的深海里。
是啊...我们只是挚友。
不要越界。
越过这条红线...说不定就连“挚友”这个留在她身边的位置都会失去。
“晚比…”她的声音终于响起，近在咫尺，就贴在我的耳后。不再是刚才那带着俏皮或困惑的语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被某种浓烈情绪浸润过的沙哑，像被露水打湿的丝绒。
她察觉到了吗。
察觉到了我心底越过红线，堪称禁忌的心思。
我没有勇气转身，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微小的接触和身后的沉默上。
她会说什么？体面的拒绝？然后再加上几句宽慰的话？之后她或许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打招呼，可我呢？
我大概会逃走的吧，从她的身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乎要绷断最后一根弦时，身后终于有了动静。不是声音，而是动作。
那只覆盖在我手背上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尖微微蜷起，然后，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穿插进了我因紧张和寒冷而僵硬蜷缩的手指之间。
十指交缠。
像藤蔓找到了依傍的枝干，自然而然地缠绕、契合。
“虽然不知道晚比在想什么...但是，马上要打上课铃了哦。”
她拉起我飞跑了起来，我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冲动，猛地转过身。
动作太大，太急，带起一阵小小的气流，卷起了几缕飘散的柳絮，在我们之间打着旋儿。
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明亮，灼人。
那句哽在喉咙深处、几乎要撕裂我的告白——“喜欢你”像是被阳光融化的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又像一颗过于沉重的种子，在破土而出的瞬间耗尽了所有力量，暂时沉入了安眠。
这样...也好。
晨风依旧温柔地吹拂，卷起细小的尘埃和柳絮，在我们身侧无声地盘旋、飞舞。金色的阳光穿过教学楼旁摇曳的树枝，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明明暗暗、不断晃动的光斑。身边的世界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失真。
我的整个宇宙，仿佛被强行压缩、聚焦，只剩下耳后那一小片被她温热的呼吸拂过的皮肤，以及手背上那令人心魂俱颤的、真实而滚烫的覆盖。
这样...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