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坐上那方圆桌的呢?
我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荆棘,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大家又为什么都一言不发呢。
视线扫过围坐的同伴。平日里或活泼、或沉静、或温和的面庞,此刻都蒙着一层灰败的死寂。有人死死盯着桌面上虚幻的星图纹路,仿佛要将它看穿;有人紧紧抿着嘴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有人则微微垂着头,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
离去的是最强的魔法少女【夜鸠】,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受过她的帮助与恩惠,她的离去又怎么会有人心里好受呢?
她的离去,抽走了支撑这座脆弱堡垒的脊梁。空气里弥漫的不是悲伤,而是更可怕的东西——一种信念崩塌后,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迷茫。
连最强的她都陨落了,那更何况总是依赖着她的我们呢?
啧。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从我齿缝间挤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冰冷。
我的视线无可避免地扫过那个坐在原本属于【夜鸠】的座位之上的,浅棕色长发的扑克脸。
她的拟态仪装是骑士风的,银灰色的金属甲胄覆盖着关键部位,线条流畅而锐利,泛着无机质的寒光;她的浅棕色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过分精致的、却毫无生气的脸。她像一尊被强行安放在此的冰雕,神情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双红眼却宛如燃烧的熊熊烈火。
那双眼中没有杂的情愫,像是两簇跳跃的、永不熄灭的火焰,穿透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锐利和...某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轻蔑。
她坐在本不属于她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纤细的小腿包裹在冰冷的金属护胫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倨傲地仿佛沉闷的空气与她无关。
诚然,【夜鸠】的失格与她无关。但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真是...令人不爽到了极点。
一股冰冷的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指尖抠入石桌边缘的力道骤然加重,几乎要生生抠下坚硬的石屑。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死死钉在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试图刺穿那层冷漠的面具,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属于“同伴”的痕迹。
“你看什么?”她的感官似乎敏锐到了极点,仅是一瞬,她便轻易地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那个粉毛。”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金属甲胄摩擦的轻微铿锵声。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阴影瞬间将我笼罩。她微微歪着头,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残酷兴味的弧,“想打架吗?”
莫名其妙。记得魔法少女之间是禁止互相伤害的。这家伙连这点规矩都不清楚吗?
“我可没兴趣。”
我的声音冷地令人陌生。【朝露】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裙摆,我的余光清楚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的担忧。
啧。
“胆小鬼。”
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清晰而缓慢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她不屑地冷哼,红瞳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我的退缩。我错开视线,不想再与那双令人作呕的、只剩下战斗欲望的眼睛对视。
可转瞬间,一柄巨大的骑士剑便从天而降砸向了我的座位。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刺破耳膜,猝不及防,我甚至连护盾都来不及召唤,那柄骑士剑擦过我的脸颊飞向了身后,剑刃笔直地没入了雪白的罗马柱。这一击是挑衅,又似乎是警告,如果这一剑真的命中我的身上的话,我即使不死,这身拟态仪装也会在瞬间崩解。
“你们这群家伙太松懈了。明明身处在一场随时会丧命的战争,结果却连时刻警惕的警戒心都没有吗?真是可笑。”
她单手提着那柄骑士剑,剑尖斜斜点地,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圆桌旁所有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陷入震惊和恐惧的魔法少女们。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群懦弱的羔羊。
“还是说,就因为死了区区一个废物,你们就悲伤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喂喂喂,别逗我笑了——”
她提着剑,缓步向前,冰冷的金属靴底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她停在圆桌旁,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惊惧而苍白的脸,最终,那熔岩般的视线再次落回我身上。
废物...
她说星姐是废物。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钢钉,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丝理智的薄冰。胸腔里那只被悲伤和愤怒双重撕咬的困兽,终于彻底挣脱了枷锁。
“废物...你说谁是废物呢。”
我的声带比我的灵魂更先回应着她。
“当然是连区区魔物都应付不了丢了性命的家伙。”
杀了她。我的心脏仿佛有恒星在爆鸣。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我的喉咙低低地吼着,圣剑【北斗第七隐星】在我的手中星凝而成,剑身修长,如同截取了一段浓缩的银河,无数细小的银色星尘在剑身内部缓缓旋转、流淌,散发出冰冷而浩瀚的星辰之力。
什么规矩,什么敌我,此刻我只想斩碎那张傲慢的脸。
去死吧。
我的脚尖轻点,在一瞬间便跃上了圆桌,手中圣剑如同彗星拖尾一般斩向了她的胸口。而这似乎正遂了她的意,她那柄骑士剑忽然变得巨大,剑刃闪着青蓝幽冷的光。两柄剑相撞的瞬间,海啸般的音浪在亚空间爆开,茶会彻底被搅得天翻地覆。
“有点本事嘛,粉毛。”
她像是遇到了感兴趣的对象一般兴奋起来,她跳下椅子,拉开剑架,想要认认真真和我打一场的意思不言而喻。我从圆桌上飞跃而下,挥向她的剑却忽然斩在了满墙的紫藤萝上。我蓦然地回过头去,【朝露】的魔杖顶端正凝结着深紫色的藤萝花团。
“晚比,你冷静一点。”
紫藤萝花海在我剑刃划过的银河中盛放,那无比纯净浩瀚的魔力像是扫荡寰宇的烈风一般将我和眼前的骑士荡开,我们隔着一堵藤萝花墙仗剑而立,但【朝露】这个裁判,却毫不留情地宣告了这场决斗的终结。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同伴。晚比,前辈也不想看到我们魔法少女之间刀兵相向的吧。”
【朝露】的怀抱是最温柔的束缚,我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挣脱她的怀抱。
“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为前辈报仇,而不是和同伴拼的你死我活。”【朝露】俯在我的耳边,像是为一只炸毛小猫顺毛一般轻抚着我的头发,“好了晚比,我们就让让她,不和人家计较。”
“但是!”
她侮辱了我最敬重的前辈...
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朝露】的吻便如杨柳春风一般轻点在了我的唇上。紫藤萝的香气在一瞬间抚平了我心间的沟壑,也让我因为愤怒而飙升的心火渐渐熄灭。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即使决定了暂时退让,可是我也绝不会就此原谅那个无礼的家伙。
“晚比,我们先走一步嘛。”
【朝露】的指尖在变身镜上轻点,镜面泛起的涟漪隐隐透着现实学校走廊的画面。穿过变身镜时,我似乎听见了那个骑士少女若有若无的呢喃。
“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她明白了什么?
我想要回去问个明白,但变身镜有出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