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
一个悠长的，昏沉的，带着春末夏初的热气的吻。
嘴唇相离的片刻，我和早早在路灯下拥抱告别。今天的悬赏出奇的容易，对我们这一队日益默契的二人组来说简直容易地就像吃掉一块新鲜出炉的黄油年糕，虽然会有些烫嘴，但也不妨碍一口一个的吃掉。
“今天也是辛苦啦，晚比。”
早早撩开我的刘海，在我的额上留下蜻蜓点水的告别吻。我微笑着同她挥手，转过身来，路灯将我的影子拉的斜长。我有些意犹未尽地沉醉于方才的吻中，轻轻摸了摸唇角，早早那若有若无的柑橘味香气似乎还残留在唇上。
令人沉湎，令人流连。
就这么走了多远呢？我想我并没有意识。直到某种金属与水泥地面发出铿锵刺耳的摩擦声将我飘飞的思绪拉回眼前，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是走错了回家的路。
“哟，又见面了。”
身后传来少女清冷的嗓音。明明只是平常的问候，却一瞬间好像有刺骨的寒冷爬上了我的脊柱。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一瞬间夺去了我身体的控制权，我像是齿轮锈死的发条人偶一般僵硬地转过身去，眼前银发红瞳的少女猫一般地挥了挥手，她在冲我笑，可透过那双镜子般剔透的红瞳我却清楚地看见了在她面前止不住战栗的我。
“【强欲】的涅墨希丝...”
这个看起来精致如人偶一般的少女是名副其实的大罪司教。
“别那么害怕嘛，我对你没有敌意。”涅墨希丝似乎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至少现在是这样。”
“你...”我强行压抑住心底想要逃跑的冲动，鼓起勇气站在她的身前，“找我有何贵干？”
“还是那么没礼貌啊，小晚。”涅墨希丝好像有些伤脑筋一般地捏了捏垂到胸前的鬓发，好似字斟句酌地组织语言一般视线飘忽，“亏我还想找你做新的合作伙伴的。”
合作伙伴？
开什么玩笑...我们一方是魔法少女，一方是大罪司教，我们的立场天然就是对立的啊。
“什么意思？”
姑且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我说小晚，你知道我和你那位前辈的关系吗？”
涅墨希丝的目光忽然深邃如墨，却又尖锐如刀，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用另一个我一直揣测着答案的问题作为她的回答。我沉默地望着她，姑且算是默认。
“陈星，或者说是【夜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和她合作。”她的目光忽然低沉下来，不知是在惋惜合作伙伴的猝然离去，还是在为失去协助而伤脑筋，“但是现在事情麻烦了，小【夜鸠】还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呢。”
“有话请直说。”我可没兴趣在这里听她自说自话，“没事的话...”
“要不要去喝一杯？”
出乎我意料的，涅墨希丝递过来了一纸传单，我这才发现眼前银发红瞳的少女穿着一身蓬松的女仆装，怀里正抱着一叠宣传单。我环顾四周，这里是湖滨的D区，是二次元与少年少女的梦想天堂，在我身边的就是一家cosplay女仆咖啡厅，涅墨希丝...似乎是其中的工作人员。
“真是恶趣味。”
可是不容我拒绝，涅墨希丝便挽住了我的手臂，几乎是强迫地将我拉进了店里，然后自然地坐在了我的对面。看这架势，她似乎是店里相当有分量的人物。
“喝什么？我请你。”
涅墨希丝从一旁的女仆手中接过品单，轻轻地推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捉摸不定的望着她，只是用同样轻缓的动作将品单推了回去。
“随你。反正你知道的吧？我【满开】的代价。喝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指了指我的喉咙，有些无所谓地朝她微笑。
“两杯焦糖玛奇朵，记在我的名下。”
涅墨希丝唤来女仆，随口吩咐着。我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大罪司教，比起【贪婪】与【愤怒】，眼前的【强欲】情绪要稳定的多，放在cosplay咖啡厅的环境下她与普通的人类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找我合作？”
我用手托住脸颊，目光却飘向了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仆们。虽然她们戴着异色的假发与美瞳，但那些家伙毫无疑问是普通的人类，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她们身边藏着一个可怕的大罪司教。
“因为小【夜鸠】直到最后也在挂念着你嘛。她拜托我在合适的时机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你。”她的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想，与其只是空口白话的告诉你，不如邀请你作为我的合作伙伴，亲身经历这一切。”
一切的...真相？
什么意思...
“小晚，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魔法少女】吗？”
恍惚间，我似乎在涅墨希丝的身上看见了星姐的影子。
“魔法少女？”
【成为魔法少女之后是有要求的，你的灵魂会从此变成一块宝石，你需要为了维护世界而战。你需要一直战斗，直到将世界的真理永远地归于永恒。】
【你有一定要追逐的希望吗？如果有的话，那么请与我签订契约，来成为魔法少女吧。】
所以魔法少女到底是什么呢？我好像一无所知。
“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什么是【魔女】吗？”
【魔女】...这又是什么？
“小【夜鸠】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涅墨希丝似乎被我的反应弄的颇为无奈。
“听好了，所谓的【魔女】，一共有七位。我们大罪司教，就是侍奉她们的存在。”她的手指始终把玩着自己的鬓发，“而【魔法少女】...就是【魔女】的幼体，或者说，【魔法少女】就是还没有长大的【魔女】。”
一瞬间我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魔法少女是没有长大的魔女...？开什么玩笑！
简直是...无稽之谈。
“很惊讶吗？【魔女】没有感情，也没有感官，她们只是纯净的，魔力的聚合体。一旦七位魔女全部现世，世界恐怕会被毁灭的吧。”
涅墨希丝用一种几乎听不出感情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事实。
“所以呢...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你们大罪司教不是【魔女】的侍从吗？我们的世界就算被毁灭了，也影响不到另一个位面的你们吧？”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大罪司教。我想要告诉自己她说的都是假的，可她的神情，却让我不断地怀疑她所说的是否真的是事实。
她没有骗我的理由。她想杀我的话，我和她见面的一瞬间便成了一具尸体了吧？即使是变身状态，不，即使【满开】，我想我依然不是她的对手...她没有道理骗我。
“我说，你也清楚的吧?你们魔法少女中也有怀抱着各种想法的人，有同你们这些同伴刀兵相向的人，也有和我们大罪司教合作的人...那么我们大罪司教之间，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主张不也很正常吗？”
她说的倒是煞有其事。我们魔法少女不是铁板一块，她们大罪司教...或许也是如此。
“而且，我还挺喜欢你们的世界的哦？我的兴趣就是探究各种各样的未知的事情，而你们的世界，对我来说精彩的就像是一座还没有被开发的宝矿，我可不想它就这么被毁灭。”
比起其他的大罪司教...涅墨希丝确实像个异类。
魔法少女APP里几乎收不到她作乱的报告，或许正如她说的，她正在享受这边世界的生活。
“所以...魔法少女是怎么样变成魔女的？”
我咬住了唇。如果说魔法少女真的是魔女的幼体的话...那么岂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的魔女候补？
“【满开】。”涅墨希丝将杯中咖啡的爱心拉花搅散成丝线，“在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你们的灵魂就会变成你们胸口的宝石。而【满开】，便是消耗你们灵魂的一种方式。你也可以理解成是提纯，或者说筛选，只有灵魂被消耗殆尽，【魔法少女】才会真正成为【魔女】。”
我的脊背忽然升起一阵寒凉，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畏惧。
“那...为什么那么多人...”
我紧盯着眼前的那杯咖啡，我不敢看涅墨希丝的眼睛。
“不是每个魔法少女都能成为魔女的，大部分人都会像过了花期的花一般，【满开】之后便是凋零之时。”涅墨希丝接下来的话却好似宣判了我的死刑，“只有那些灵魂最为纯净坚硬的人，才能够经历数次【满开】，最终到达最后的【大满开】，然后，成为真正的【魔女】。”
意思是说...拥有成为【魔女】的潜质的【魔法少女】，便是那些经历了数次【满开】却没有失格的魔法少女。
我已经【满开】两次了。
也就是说...我...
“你不是。”
涅墨希丝似乎有读心的能力。
“你是，我和小【夜鸠】，还有【巴别塔】最杰出的作品。”
什么...意思？
“你是人造的魔法少女。所以，你不会成为【魔女】。相反，你是终结【魔女】的希望。”
人造...是什么意思？
“七位【魔女】都在沉睡之中，只有新的适格者出现，相应的魔女才会苏醒，然后完成新旧的更替。也就是说...”
在没有新的【魔女】产生之前，将所有沉睡的【魔女】找到并斩杀吗。
“正确，真不愧是小晚。”
涅墨希丝果然能读心。
“那么，现在苏醒的【魔女】...到底有几位？”
我的声音颤抖着，斩杀【魔女】什么的...我根本做不到的吧。
“一位，【强欲】的魔女如今已经完成了更替。不过【愤怒】...恐怕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强欲】的魔女。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成为【强欲】魔女的那个人，也许就是...
“你想的没错，就是她，魔法少女【夜鸠】。”
我的心脏在一瞬间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拳。
星姐...成为了【魔女】。
这就是她说的，终有一天会成为我的敌人吗？明明她一直什么都知情。
等到了那一天，你不要放过我。那一日藏在吹风机轰鸣里的轻语在我的耳边响起，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和我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用大罪司教的力量压制着她的心...直到她的心，爱上了某个人。”涅墨希丝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我的脸上，“然后就失控了，我再也压制不住了。打开那扇门前我和她最后聊了几句，没想到...所以我来找你了，怎么样，要和我合作吗？”
门...？我想起来在【巴别塔时】父亲交给她的那张黄金磁卡。
“涅墨希丝。”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问着,“你说，成为【魔女】，痛苦吗？”
“哈？那我怎么知道...”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转，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光，“或许是痛苦的吧，于她而言。”
“明明有了心爱的人，却不得不抛下一切的情感；明明那么想要亲吻她，想要闻她发间的香味，想要触碰她的肌肤，却不得不丧失了一切的感官...变成一个无心无感的人...对她而言，大概是比挖出心脏还要疼的事情吧。”
星姐在痛苦。我和她的约定，一定要实现。
那么，答案恐怕不言而喻了。
“哼。”涅墨希丝忽然笑了，“果然和她说的一样。”
“什么？”
星姐和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请多指教咯，新伙伴。”
涅墨希丝向我伸出了手。
“只是为了星姐。”我回握住了那只手。
【魔法少女】与【大罪司教】的盟约就此订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