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55分。
天空逐渐开始明亮起来，中央公路两侧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人影，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挤满了人街道。
名为佳楠的男人站上了临时搭建的木质演讲台上，露出的指节被冻得发红。
他仰头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白霖集团总部大厦，遥远的距离使得它模糊成一道黑影。
使劲搓了搓手，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扩音器。
“测试，测试……”佳楠对着扩音器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公路上回荡。
面前十几个年轻人分发着制作的标语牌，上面用鲜红的颜料写着。
——反对特别法！还给我们生存权！
——九龙安全特别法＝现代奴隶制！
等等诸如此类的标语，看着台下的聚集的人群，他握着扩音器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更是堵着一股灼烧般的愤怒。
穿着早已褪色工服的工人，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附近大学的学生，坐着轮椅的老人，甚至还有抱着婴儿的母亲。
他们原本还沉默地站着，当目光触及到标语上的字体时，眼神里迸发出浓烈的怒火。
“佳楠哥，第一批人已经到了。”负责清点人数的大学生安林跑过来报告，鼻尖冻得通红，眼镜上也蒙着一层雾气。
佳楠点点头，望向公路入口处，仍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正朝着这边聚集，他们安静地走到指定区域，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人高声喧哗，就像事先排练过无数次，只不过他们的脸上大多都是迷茫。
“警方那边怎么样？”佳楠压低声音问道。
安林抬手推了推眼镜，看向在道路另一边戒备的警方：“他们带来了装甲车，但又只设了简易的路障，其他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应该在观望。”
听闻此言，佳楠原本紧绷的心神这才松了口气，目光扫过聚集而来的人群。
从特别法颁布的第一天，他就在策划这次抗议，其中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推敲，还联系了数家媒体报道，就是怕过程出现差错，同时也避免警方暴力镇压。
白霖集团连同市政两周前颁布的《九龙安全特别法》几乎剥夺了，这座城市底层民众的所有权利，而今天他们要用抗议的方式，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听到他们这些底层人的声音。
六点半，空气中的晨雾开始散去，公路上也已经聚集了数千人。
佳楠深吸一口气，挥退了台上其余的人，开始他的演讲。
“同胞们！”佳楠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人群中炸开，“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反抗？”
他早已将特别法中的所有条款熟记于心，借着扬声器宣读起其中的离谱条例。
“《九龙安全特别法》第三十一条——允许私人公司接管城市十分之五的公共区域，其中公共设施使用权将归私人公司所有！这意味着什么？”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
“我们连喝口水都要交钱啊！”满脸皱纹的老工人嘶吼着，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是三十年在机械厂拧螺丝的代价。
“第三十八条，”佳楠继续念着，声音越来越尖锐，“参与任何未经批准的集会，参与者将永久剥夺居住权，驱逐出九龙环城。”
“我艹它妈的！”中年建筑工，猛地扯下安全帽狠狠砸在地上，“老子在工地干了二十多年，老婆都没有，医保还被他们克扣，现在连房子都要抢了？！”
人群开始出现骚动，愤怒的情绪像电流一样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见民众的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佳楠抬手一挥，几个大学生来到人前高举起了手机，屏幕上则滚动着《特别法》的不公条款。
第四十一条：民众若想享受优先医疗服务，需购买会员，无会员者将不予医疗服务。
第四十二条：白霖集团人员遇到危险时，有权征用任何私人财产用于“安全防卫”
第六十九条：任何质疑《安全特别法》的行为及言行，视同“危害国家安……………
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离谱条款，就像一柄柄尖刀刺进了在场众人的身体。
“这是什么？”佳楠的声音颤抖着，“这是法律吗？这分明就是奴隶主的鞭子？！”
“今天我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暴力，不是为了破坏，就是因为这些离谱条例，我们要与那些……”
佳楠演讲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进台下每个人的耳朵里。
由防暴警察组成的盾牌阵在两百米外，闪着冷光，看着对面潮水一般的人群在组织者的演讲下，发出阵阵此起彼伏的叫喊。
指挥官的耳机里传来市长的指令：“只要他们不冲击警戒线，就让他们随便喊。”
“收到，”简单的答复后，抬眼向着一处墙壁缺口凝神看去，又马上离开视线。
演讲进行到二十分钟时，佳楠注意到人群边缘有些异动，几个陌生面孔的年轻人正在向前挤，他们虽然穿着和学生一样的卫衣，但眼神有点奇怪，佳楠皱了皱眉，继续演讲，心里却难免升起一丝不安。
“…白霖集团和市政的人，用《特别法》夺走了我们最后的尊严，我和我的人申请了和平集会许可，所以，我们也要用我们的方式，拿回属于我们的权力！”
说完这段话，佳楠跳下演讲台，四周的人自觉的为这个举旗者让出路来。
佳楠就这样顺利的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深深的叹了口气，压下了心中产生的不安感，向着警方盾牌阵的方向走去。
“《九龙安全特别法》是赤裸裸的剥削！我们要求废除它！”
佳楠身后跟着潮水般的抗议者，高举手中的标语，佳楠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每重复一遍，他们就跟着喊一遍，秩序井然，声音中掺杂着各式各样的声线。
防暴警察列阵的盾牌反射着冷光，站在盾牌列阵中的指挥官按压左键的通讯装置，命令停在后方的高压水炮车来到最前方，同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逐渐逼近的密集人群。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打在佳楠身后学生高举的标语牌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水珠顺着“反对资本暴政”的红色字体蜿蜒而下，像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天气的突然变化，给队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佳楠使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扩音器，对着身后密集的人群喊道：“保持队形！不要推挤！避免出现踩踏事故！”
声音在扩音器的加持下，穿透了雨幕和人群的嘈杂，人群的骚动这才稍稍舒缓些，佳楠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抛给身旁的安林。
拿到钥匙的安林，将手中的标语牌递给了身后的人，叫上了同伴，脱离了队伍向着街道岔口处跑去。
“大家先停下脚步，不要再前进了！”佳楠摸了把额头，回头看了眼他们与警队防线之间，只有一条街道距离，接着继续安慰人群。
“这场雨不会下太久的，队伍中的老人，女人，还有孩子，总之只要是身体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准备了医疗站点。”
此话一出，人群中的骚动彻底平息了下来，目睹这一切的指挥官，也将实时内容汇报给了耳机中的市长。
对方不冲警戒线，也没有任何过激举动，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干涉。
不知不觉间，双方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三小时，雨也早就停了，抗议队伍派出的谈判代表，也在两者间来回交涉了十几趟。
气氛虽仍处于紧张阶段，但还好尚未出现失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