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楠哥，警方那边开始推进了。”安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嘴唇因紧张而发白。
佳楠同样也看到了，在警戒线后方也是街道的尽头，一排排防暴警察正以整齐的步伐向他们逼近，黑色的盾牌在光线中泛着冷光，装甲车与高压水炮车的引擎声，正发出阵阵轰鸣，像是某种巨兽的喘息。
处在最前排的警察已经戴上了面罩，活像一群没有面孔的机械士兵。
佳楠的喉咙发紧。
这不像是普通的防暴警察阵列，他们的步伐太过整齐，盾牌的角度也太精确，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像是被统一训练过。
明明都是血肉之躯，佳楠却有种他们是机械的诡异感，更奇怪的是，他们的推进速度既不快，但也不慢，刻意把速度控制在中间，甚至还有些……克制？
“按计划行事，保持和平。”佳楠深吸一口气，高举双手向警方示意没有武器，同时偏头向身旁说道：“派谈判小组过去，小心点，不要招惹他们！”
先前就负责交涉的联络员，虽然不清楚佳楠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郑重的点头，再次喊上了几名同伴。
五名谈判代表走出队伍，每个人都举着一张白旗，缓慢的靠近警方。
看着他们缓步走向警方阵列，佳楠心跳如擂鼓，先前被他压下的不安感，再次从身体中炸开，小指不受控制的轻颤，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不安，忍不住回想从凌晨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
白霖集团的势力渗透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甚至都连警方高层都被收买了的传闻。
负责谈判的几人来到距离警方盾牌阵十米处停下，为首的志愿者举起白起喊道：“我们请求和平对话！我们只是反对《九龙安全特别法》没有暴力意图！”
佳楠紧盯着警方的反应，警方前进的阵列停了下来，可面对几人的请求没有丝毫动作。
更奇怪的是，在盾牌阵后方似乎还传来一阵骚动，前排几名警察微微侧身，像是在低声交谈，还有人频频回头看向车顶的指挥官，似乎在等待某种指令，而车顶的指挥官在短暂的低头沉默之后，又按着肩上的通讯器说了什么？
他们在克制什么？
佳楠的直觉在疯狂报警，紧抿双唇，但现实又恰恰与之相反。
“他们接受谈判了！”安林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声音中透露着兴奋，“哥，我们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那堵黑色的盾牌墙在短暂的僵持后，缓缓分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五名谈判代表高举白旗，缓步走入其中。
但缝隙之后，是更深的阴影，警方阵列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更逼仄，两侧的防暴警察紧贴着盾牌，只留出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走道。
负责谈判的代表们不得不排成一列，一前一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走向阵列深处。
佳楠松了口气，可指尖仍在微微发冷，这根本不像是在迎接谈判，更像是在押送囚犯。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谈判代表们仍未返回。
他们与警方阵列，现在只间隔十几米的距离，可警方内部竟没有传出任何对话声。
又是5分钟过去了，身后的抗议人群们开始了骚动，有人不安地跺脚，有人在低声咒骂。
佳楠感觉自己的后颈汗毛倒竖，这种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威胁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余光突然捕捉到抗议队伍右侧，出现了几个陌生面孔，先前那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此刻正低头窃窃私语着，还将背包拿在了手中，神情尤为鬼祟。
“小雨，那边几个是你安排的人吗？”佳楠皱眉，扯过旁边的安林问道，步伐不停的走向对方。
安林顺着佳楠的目光看去，眯眼观察后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的人，可能是附近自发加入的学生？”
佳楠来到较近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砰！
这一声从警方阵列内部传出的闷响，撕裂了空气中的平静，也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寂静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棍棒砸在身上的撞击声和惨叫。
盾牌阵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三名谈判代表被粗暴地推出阵列，他们踉跄着倒退，最前面的人甚至被推得跪倒在地。
跌跌撞撞地跑回抗议队伍，几人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入骨髓的震惊与不解。
“他们……突然就……”其中最年长的代表嘴唇颤抖，眼神涣散，“像变了个人…力气大得可怕……”
另一人突然抓住佳楠的衣领，眼中满是抓狂：“明明就快成功了……就快成功了！”
“不要急，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佳楠极力安抚着几人，却没注意自己的语气也是急切至极。
“最后一次警告！立即解散，否则我方将采取强制措施！”站在装甲车顶上的指挥官举起扩音器，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颤抖。
就在他喊话的瞬间，佳楠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往右侧飘了一下。
顺着那个方向，佳楠透过晃动的盾牌缝隙，捕捉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画面。
佳楠看见两根警棍正在执行残酷的仪式，橡胶包裹的金属棍每一次扬起，都带起一串粘稠的血珠，那些血滴在半空分裂成更细小的血雾，像被揉碎的红色玻璃珠般四散飞溅。
棍身上沾满血浆和细小的组织碎屑，每次挥击都会在半空拉出蛛丝般的血线。
当警棍再次扬起时，这些血线断裂成无数血珠，在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橙红色光泽，如同下了一场微型血雨。
佳楠甚至能看清其中一滴血珠的完整轨迹，它从警棍顶端甩出，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在一名警察的防毒面具镜片上。
那滴血在弧形镜面上缓缓滑落，在上面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痕，就像是有人用蘸血的毛笔书写他们的未来。
这个画面只持续了四秒就被合拢的盾牌切断，但也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转头看向安林，发现对方同样脸色惨白，显然他也看到了那残忍画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佳楠疯狂的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啊！
身后的抗议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吼声，来不及思考背后的原因，佳楠急忙回头举起双手示意冷静，但已经有人开始向警方投掷水瓶和标语牌。
局势正在失控，佳楠心一紧，
“不要挑衅！”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但声音依旧淹没在了嘈杂中。
队伍的反抗与警方的突然施暴，让佳楠都忘了使用腰间的扩音器，他连忙上前想要阻止人群的过激行为。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起。
佳楠猛地转头，只见一个燃烧瓶在警方盾牌阵列中炸开，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就吞噬了三名警察，尖叫声四起，浓烟混合着水汽升腾而起。
“谁干的？！”佳楠怒吼，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响亮，但没人回答。
又一个玻璃瓶划破空气，砸在警察的防线里，瓶身碎裂，浓硫酸泼洒而出。
“硫酸！是硫酸！”被溅到的警察惨叫起来，白烟从被腐蚀的防护上腾起，几名警察痛苦地甩掉被液体溅到的防护手套，警察的阵型瞬间动摇。
更多的燃烧瓶从抗议队伍中飞出，不断在警方阵列中炸开。
佳楠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明明说好只用和平方式抗议！
“民众之声”的志愿者们还试图维持秩序，但此刻的场面俨然已经失控。
他突然想到了那几名异常的学生，动作强硬的拨开挡在面前，俨然是一副被吓傻的人，扫向先前那几人所在的位置。
那里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干瘪的背包扔在哪里。
耳边猛然炸响刺耳的高低屏警报声，佳楠明白他们团队辛辛苦苦准备了，两个月的计划彻底报废了，申请的和平抗议变成了恐怖袭击，回应他们的将是警方的镇压。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压过了所有噪音，佳楠还以为是自己耳鸣，但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不断的从耳边响起。
“警方开枪了！”人群中有人尖叫。
恐慌的情绪像是野火般蔓延，数千人的队伍瞬间变成了受惊的兽群，推挤着，踩踏着，向四面八方逃散。
佳楠也被撞得踉跄几步，扩音器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啸叫。
“不要乱跑！秩序撤离！”捡起掉落在地的扩音器，徒劳地喊着。
高压水炮车启动了，粗壮的水柱横扫而过，将落后的人们像保龄球瓶一样冲倒，催泪弹在空中划出白色尾迹，落地后喷出滚滚浓烟，抗议者们四散奔逃，尖叫声，哭喊声与警笛声混作一团。
一枚催泪弹落在旁边，佳楠的眼睛立刻就开始刺痛流泪，视线变得模糊。
“救命！我的孩子！”一位母亲在佳楠不远处摔倒，怀中的婴儿脱手飞出。
佳楠强忍着眼睛的刺痛，瞅准位置奋力扑过去，抢在婴儿落地前接住了他，落地的膝盖传来强烈的疼痛，孩子的母亲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从佳楠手中接过，紧紧抱住孩子，脸上满是泪水和恐惧。
瞅着女人和孩子，还有朝着他们奔来的防爆警察们，他也彻底放弃了想法。
“往那边走！”佳楠指向一个尚未被烟雾笼罩的出口，帮着她们站起来。
在他搀扶着女人起身，来到那个出口坐下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一个不协调的画面。
——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从怀里掏出的一把黑色手枪。
佳楠动作僵住了，他为了这次抗议的成功，特意做过这方面的功课，这种枪是标准的警用制式手枪，只会配备给一些巡警，可为什么一个普通人会有？
他清楚地听到了枪声——不是警方的橡胶子弹，而是实弹射击的爆响。
年轻人冷静地举起枪，不是对着警察，而是对着天空。
“砰！砰！”
枪声在混乱中并不明显，只有足够近处的人听到，年轻人口中大喊着：“警察开枪杀人了！”
佳楠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猛的站起身，挤过逃窜的人群向那人冲去，却又在半路上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击中胸口，重重摔在地上。
水炮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肋骨传来尖锐的疼痛。
当佳楠挣扎着爬起来时，那个持枪的“学生”已经消失在烟雾中。
“佳楠哥！这边！来这边！”安林在烟雾边缘向他招手，脸上的眼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血痕。
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发现安林正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大学生。
“阿杰被橡胶子弹打中了…” 小林声音发抖，“我…我们需要医疗帮助。”
佳楠刚想要回答，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广场中央传来。
冲击波掀翻了附近的所有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佳楠从地上站起，抹了把眼泪，看到广场中央升起了一团火球，推测应该是有人引爆了事先放置的汽油桶。
“这不是意外…”佳楠喃喃自语，“这是早有预谋好的。”
头部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T恤，佳楠与安林搀扶着受伤的阿杰向路边移动，滴落的血渍在地面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阿杰最多十八九岁的年纪，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坚持住，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佳楠咬牙说道，同时环顾四周寻找医护人员。
当看到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救助伤者，手里拿还着针管时，佳楠刚要松口气，呼喊对方，却看到那人另一只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
针管扎进伤员的手臂，同时，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枪声被爆炸的余波掩盖，那人又冷静地站起来，像完成日常工作一样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向下一个伤员。
佳楠的血液凝固，目光死死盯着那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靠近一名倒地的抗议者，蹲下身假装检查伤势，然后把枪口抵向对方太阳穴，扣动扳机。
他不得已死死捂住身旁安林的嘴，阻止他发出声音。这不是抗议演变成的暴力冲突，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而他们都被当成了棋子。
想法进一步被证实，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屠杀，而且屠杀者还混在了抗议者中间。
安林颤抖着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想要报警，却发现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观察四周的佳楠，再次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那几个异常学生之一，正从怀里掏出一把警用手枪。
“你俩待在这。”佳楠嘱咐完两人，就起身冲过去抓住那人的手腕，“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听到这话，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马上变成冷酷的决然。“你个理想主义者，不会明白的！和平抗议永远改变不了什么，我们需要鲜血来唤醒……”
“你疯了吗？那些人是我们的同伴！”往对方脸上挥了一拳的佳楠怒吼，趁机夺下了手中的枪，指向远处地上呻吟的伤者。
“必要的牺牲罢了……”那人挣扎着起身，脸上带着狞笑，突然发力抱住佳楠，两人一起离开了遮挡物来到警方前进阵列前，“来吧！让我们看看警察是怎么对待平民的！”
“你！”
佳楠与怀中人一起踉跄着跌入了开阔地带，再加上他手中握着的枪，立刻就让他俩成为了，所有前进警察的首要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