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也不傻,听出了C7话里的意思,对方在确认她对这件事的态度,是要追究到底,还是选择淡化处理 亦或者另有隐情?
他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指令,才能执行下一步“程序”。
目光掠过C7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向身旁的车,此刻,引擎的低鸣,成为了她沉默中唯一的心跳。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白绮知道,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将为这片被强行撕开的舞台,带来无法预料的波澜。
轻抿嘴唇,正准备打破这份紧绷地寂静时。
“冷…冷川小……不…冷川女士!!”
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安,突然嘶哑着嗓子高喊,声音几乎完全变调。
僵硬的身体在白绮目光看向时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张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混杂着不安,迷茫和某种复杂的眩晕感
那只老旧的机械义眼,光圈在疯狂缩放,抖动,红光乱颤,就像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视线在那辆象征顶级财富和力量的“暗影荆棘”和旁边白发垂落,神情漠然的白绮之间来回移动,他拿不准白绮是个什么态度,尤其是在现在巨大反差面前。
之前交谈中那个声音平和,友好,还会关心他们的冷川,现在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或许现在才是对方最真实的样子,可是倘若完全不管的话……
斜瞟了眼身边的两个学生,他比后来的C7更“接地气”,也更加深刻地清楚这种车主所象征的恐怖能量!
那绝非仅仅只是金钱,更是足以碾碎普通人一生的无形权势!
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份会员名单上的人,这两个学生要是被坐实了“损坏”或“企图偷窃”的指控,他俩往后的人生将彻底坠入深渊!
而他自己呢?作为今晚的值班,现场最初的处理者,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阻止事态升级,没有上报确认车主信息……
这份失职,这份慌乱下愚蠢,足以让他立刻卷铺盖滚蛋,甚至在整个保安行业彻底标记封杀!
短暂沉默后,还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罗安踉跄着向前扑了半步,却在即将靠近白绮时,撞上了C7那堵高大的人墙。
“二级巡逻员,罗安!”C7冷漠的看着对方,语气平静的警告,“马上后退,并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
听从警告,低头后退的同时,布满老茧和汗渍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制服的裤缝上反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渐渐发白。
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不安和哀求而扭曲变形,额头间沁出的油汗汇聚成大颗的汗珠,沿着松弛的皮肤滚落。
“冷川女士!误会!天大的误会啊!”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般的颤抖,目光越过C7死死抓住白绮,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孤注一掷的祈求,“这两位同学…我,我最开始就问过了,我用我这颗脑袋担保!他们真的只是在附近路过!看到这车停在这太…扎眼,太稀罕了!就…纯粹是好奇才凑近了看看!真的!我敢用我这份工作担保!还有我下辈子担保!他们绝对没碰过您的车啊!”
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后,看着白绮眼中闪过思考,随后又将目光移向了车前的那道划痕。
“那划痕…划痕……”罗安咽了口唾沫,抬起手颤抖地指向车辆左前翼子板的位置。
“指不定…指不定是之前就有的!只是您没注意到,或者…或者是别的什么猫啊狗啊跑过去时剐的!或者是…是别的什么刮蹭的!求您…求求您了!冷川同学!女士!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一回无知吧!他们还那么年轻……”
他已经彻底语无伦次,声音里的哭腔已无法掩饰。他不在乎逻辑是否通顺,证据是否确凿,他只能用最卑微的姿态,来平息可能的怒火,换取这位会员“冷川”一丝可能的,微不足道的怜悯。
保住那两个学生,也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饭碗和未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人群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降低了一些,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罗安这充满戏剧张力的求饶上。
终端拍摄的快门声依旧此起彼伏,记录着罗安崩溃的瞬间。
那两个男学生也因此抖得更厉害了,其中一个甚至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冷酷的C7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纹丝不动,只有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在保安罗安和白绮之间来回扫过,像是在评估一场失控变量对既定程序的干扰程度。
白绮站在敞开车门的超跑前,银色的长发被微风吹拂,几缕发丝掠过她毫无表情的脸颊。
罗安那声刺耳的“女士”犹如一个荒谬的音符,在她冰冷的,因人群喧嚣而烦躁的心湖里,意外地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一层更为坚硬的冰霜。
垂下视线,细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异瞳中瞬间掠过的,比冰块更冷的幽光。
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带着这个疑问抬眼,既没有看向安保罗安涕泪纵横的脸,也没有看向那两个筛糠般的学生。
眼瞳逐渐失焦,越过C7冷硬的肩线,穿透了层层叠叠,闪烁着八卦与猎奇光芒的人群,投向某个遥远而冰冷的虚空。
是该以“冷川”的身份接受这份“求和”,维持一种脆弱,虚伪的平静假象?还是以“白绮·罗莎琳”之名,冷酷地执行C7那套冰冷的规则,碾碎眼前这些碍眼的蝼蚁?
罗安的哀求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那两名男学生紧绷的神经。
“学姐!冷川学姐!!”稍高一些的男生猛地爆发出哭喊,声音因极度的不安和冤屈而扭曲,眼泪混着冰冷的汗水留下,“我…我们真的只是好奇!这车…这车真的太酷!太…太吓人了!我们…我们就是他也好奇过来看了一眼!真的就看了一眼!连没敢碰一下啊!我发誓!我拿我全家发誓……”
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挥,动作幅度极大却又透着一种可笑的僵硬,仿佛想用这夸张的肢体语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将所能想到最重的赌咒一股脑抛出来,眼神疯狂地在白绮冷漠的异瞳和C7毫无表情的脸上扫过,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被采信的迹象。
另一个瘦小的男生,此刻已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现场带来的巨大恐惧,让他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像是被踩住气管的小动物般的“嗬嗬”声。
他死死抓住高个男生的衣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又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绝望,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那句“等着赔得裤衩都不剩”的围观者预言,如同绞索般套在他们脖子上
思绪回笼,白绮眨了下眼睛重新扫过面前的四人。
C7像是一尊等待指令的冰冷机器,姿态恭敬,试探如刀。
卑微如尘的罗安,祈求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两名学生惊恐欲绝,颤抖的辩解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彻底屏蔽人群产生的议论和闪光,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眼前这场荒谬的对峙。
细碎的发丝随风拂过侧脸,微微抬起下颌,一个微小却极具力量感的动作,将所有的目光焦点强行拉回。
最终,视线落回C7身上,金蓝异瞳深处,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已彻底平息,只剩下绝对的平静,看着对方的眼眸,声音清晰,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如同法官宣读最终的判决。
“C7安保?”
“在!”回应立刻响起,如同机器的应答。
“车辆状态我已远程自检确认完毕。”这次她的目光没有瞥向那道刮痕,“该刮痕,非本次事件造成。”
这句话,直接抹去了事件的核心物证,也抽掉了保安队长和两名学生恐惧的根基。
“明白!”接收到了关键信息,C7眼中评估的光瞬间收敛,姿态纹丝不动,静静的目送着白绮转身走向驾驶位。
可白绮前进步伐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看向身后的C7,而也就在这停顿的半秒寂静中,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感到窒息。
她清晰地吐出事件最终的定性:“该事件性质定义为……”
“误报。”
“收到!”C7的语调依旧毫无起伏,如同精准的执法记录仪同步更新日志,“事件记录更正为:疑似异常停车引发非必要围观聚集,经车主本人现场确认及远程自检,无财物损失,无故意侵权行为发生。涉事旁观人员行为属非接触性好奇观察范畴,无主观恶意动机,无实质性危害性动作。”
“现场事态解除,处理完毕。”他偏头按着太阳穴的位置,以标准,无感情的语速重新复述了这一定性。
“误报”这短短的两个字如同赦免的圣旨,又如同最冰冷的讽刺。
罗安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瞬间垮塌下去,仿佛被凭空抽走了身体里的所有骨头。
他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明明是站立的姿态,却佝偻得几乎要蜷缩起来,汗珠顺着松弛的脸颊滚落,砸在地面。
那只老旧的义眼红光彻底黯淡,只剩下无尽,虚脱般的疲惫和一种不敢置信的庆幸。
至于那两名男学生则更是如同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
高个男生捂着脸,时不时发出一阵混杂着笑声的抽泣声,显然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是委屈,是后怕,更是被巨大恐惧碾压后的精神虚脱。
而瘦小的男生则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走向车门白绮。
内心恐惧退去后,留下了大片空白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对她冰冷裁决的感激。
——感激对方不屑于碾死他们。
至于白绮,她没有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动作利落地弯腰,侧身坐进“暗影荆棘”那包裹性极强的驾驶座。
顶级皮革和金属的气息瞬间将她环绕,鸥翼车门流畅而安静地向下闭合,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咔嗒”轻响,把外面所有的喧嚣,窥探,羡慕,泪水,庆幸……彻底隔绝。
引擎再次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的车身在人群包围下,平稳地启动,驶向这片由“她”亲手制造又被她亲手平息的混乱。
围观的人群相当自觉,自动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
所有的议论,惊叹,快门声,都在这无声的威势面前被暂时压下。
场上每个人的视网膜上,都深深烙印下了那个雪发飞扬,异瞳如冰,在风暴中心一言定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川”身影。
她平静话语下蕴含的那种视规则与众生如无物的力量,远比跑车引擎的咆哮更令人心悸,更加的令人不寒而栗。
罗安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望着那两点迅速远去的猩红尾灯,失神地喃喃重复着那救命的魔咒:“误…误报……谢天谢地…误报……”
这简短的两个字,既保住了他的饭碗,也保住了两个年轻人的“前程”,代价只是他作为人的那点尊严被践踏。
C7最后回看了一眼车辆消失的转角,抬手按着太阳穴,听着那边传来的迅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事件记录已封存,车主身份经确认,权限等级: 极高】
【事件定性:误报。无后续行动需求,编号C7归队】
得到后续的指令,他利落地转身,瞥了眼旁边的巡逻员罗安,随即迈着精确的步伐离开现场,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那卑微的乞求,以及那崩溃的哭泣,从未发生过。
只剩下被上传到云端的任务日志中一行被修正过的冰冷代码。
驾车远离的白绮,紧握着覆有细腻皮革的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木讷的看着道路,感受着车辆行驶过程中,引擎低沉而稳定的脉动,胸腔里那颗被沉重,荒谬感浸透的心脏也在不知不觉间与其同步。
车门隔绝的不仅是声浪,更像是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她与车外那个喧嚣,粘稠,充满窥探欲的世界彻底割裂开来。
视线扫过车内奢华而冰冷的碳纤维饰板与特殊皮革,最终短暂定格在方向盘中央那个抽象的“剑盾”徽标上。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