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后，位于垃圾堆放区的外围边缘，一间由废弃集装箱，锈蚀钢板和各种回收来的建筑垃圾，勉强拼凑出的狭小空间里。
屋内空气浑浊，弥漫着机油，陈年汗味和廉价合成食物的气味。
拾荒者老维头正好调试完电视上加装的信号接收器，起身走到废旧工业电池外壳和几根锈蚀的液压杆支起来的“桌子”上。
拿起上面的披萨包装盒，简单折叠后扔入一旁的垃圾桶，视线无意间瞥见了，面前用各种大小不一的废弃隔热板加合成板拼凑而成墙壁缝隙间，糊着的过期报纸。
——近几日，白霖集团突然对旗下医疗科技公司，增加三倍以上投资！据医疗权威人……
剩下的内容被遮挡住，老维头抹了把鼻子，沉默着收回目光，挪步到电视机前，由废弃汽车座椅改造而成的“沙发”旁，半摊在上面，椅套早已磨穿，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海绵。
此时的老维头摘下了那个改装过的防爆头盔，露出花白稀疏的头发和他布满深刻皱纹，写满沧桑的脸。
身上那好几层臃肿的衣服也脱掉了一些，只剩下一件相对干净些的旧衬衫和工装马甲。
房间内唯一的“窗户”是一个不规则破洞，用透明塑料板粘在上面，透进来的光线昏暗又阴冷，洞外就是纵横交错，布满涂鸦和锈迹的管道丛林。
角落里堆满了分门别类但依旧显得杂乱的“宝贝”们，成捆的导线，各种拆解出来的芯片板，相对完好的外壳零件……
破败。这个词几乎不足以形容老维头在九龙外城边缘的“家”。
电视屏幕闪烁的光映照着他的脸上，伴随着“九龙环城早间新闻速递”的LOGO消失，出现了两名表情严肃，穿着制式深蓝色正装的男女画面。
“各位九龙市民，早上好！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公告。”率先开口的男主持人，语调带着标准的官方腔调，清晰，平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昨夜猎户区交通大道发生连环恶性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作为连接城市核心区的唯一八车道要道，这条承载着城市经济命脉的道路正笼罩在血色阴霾中。”
“据九龙环城交通总部紧急通报。”旁边的女主持立马接过话茬，并开始详细说明，“昨夜3时35分许，于猎户区交通枢纽主干道发生一起恶性事件，初步判定为五级社会危害事件。据多角度交通监控显示，多辆严重违反《九龙安全特别法》以及《城邦载具管理条例》且身份不明的重度改装追逐车辆，对一辆注册于内城区的黑色“暗影”系列超跑实施长时间，高危险性的非法追击。”
男主持顺势接话，继续后续内容报道：“追击过程中，嫌疑车辆多次对目标车辆实施恶意撞击，并使用非法改装的未注册动能武器进行射击。该事件最终导致多车连环相撞，道路设施严重损毁，并造成包括目标车辆损毁及追击车辆乘员在内的多人当场死亡，目前，九龙环城交通总部已宣布全权接管此案调查，全力追缉涉案人员及车辆。”
伴随着两位主持人播报，画面切换成了充满冲击力的监控片段：—辆流线型的黑色超跑在宽阔的高架路上亡命疾驰，后方六辆焊接着厚重装甲，造型狰狞的改装车引擎轰鸣，如同追逐猎物的鬣狗，死死咬着黑色超跑后面，疯狂地撞击着超跑的车尾和侧翼。
其中一辆追击车辆的窗口中，突然喷吐出枪械射击，连续且短处的枪口火光在夜色中爆开！
射出的子弹打在超跑车身后盖上和路面上，激起一串火花和碎石屑，超跑的后车窗玻璃瞬间部门蛛网般的裂纹。
最后，黑色超跑在连续的撞击和枪击下失控，画面剧烈摇晃，撕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
那辆昂贵的黑色超跑，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护栏上，并发生侧翻，后方处于追击最前排两车辆，因躲闪不及或是速度过快，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飞溅的金属碎片，引发了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碎片和浓烟清顷刻弥漫了画面。
“目前已确认造成包括黑色“暗影”系列超跑驾驶员及多名追捕人员在内，共计7人死亡，交通设施损毁严重。此外，警方抵达现场时间仅用时6分钟，刷新了猎户区交通事故新纪录，但因沿路遭遇混乱导致救援滞后。”女主持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念一组普通的统计数字，“事故相关路段现已紧急封闭，预计需要至少12小时进行清理和维修工作。”
画面切回男主是严肃的面孔：“此次恶性事件其性质及其恶劣，严重危害公共安全与社会秩序，九龙环城交通总部最高执行官已亲自主持调查会议，并宣布本部门将全权负责此案的侦查工作，将不惜一切代价，追查肇事者及幕后主使！”
“值得注意的是，在追击事件后，同一路段发生另一场冲突。”女主持人低头短暂翻动手动的信息简报，“一辆白色运输车与两辆黑色轿车发生高速追尾，并迅速演变为枪战。
“监控捕捉到一名全身影像干扰装置的不明人员，在打开了后车门后，抛出一个不明物体，瞬间引爆其中一辆黑色轿车，导致车内人员当场死亡。警方在后续调查中发现，这起事件与黑色超跑追击案存在相似手法和参与者特征。”
“该事故被初步推断为本地帮派内部矛盾激化所致，可能涉及地盘争夺或非法交易纠纷。目前，调查正深入进行中，所有涉案车辆已被封锁检查。”
老维头粗糙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敲着，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屏幕，眼神却有些空洞。
这种新闻，不过是内城权贵们又一次肆无忌惮的宣泄，在这外城里，并不新鲜，并且若是台普通的车辆被追，甚至连水花都溅不起一朵。
“以上是猎户区事件的初步报道，接下来，我们关注其他新闻：近几个月九龙空气质量指数都维持在良好水平，但早高峰部分路段因施工会有轻微拥堵，此外，本地………”
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衬衫内侧缝制的内兜，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清晨在垃圾堆放区，他在扶起阿杰，顺着其惊恐目光看去并最终确认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后，趁着对方惊魂未定之际，快速从污秽中扒拉出来的冰冷圆形物。
一块智能腕表。
两边的表带密密麻麻的划痕，屏幕早已碎裂得不成样子，边缘还粘连着暗红发黑的凝固物和少许灰白色，神似皮肤组织碎屑的碎片。
表壳是纯黑色的，像是某种沉重的特种合金，即使在油污和血垢的覆盖下，依然能感受到其冰冷的质感和精密的工艺。
腕表表壳没有任何按钮，只有内侧一个模糊的飞鸟蚀刻徽记，似乎在彰显着它主人身份的不凡。
绝对是内城的东西，而且还是高级货。
老维头用拇指用力地擦拭着表壳边缘残留的污垢，试图看清上面是否还有铭文或标记。
可碎裂的屏幕就像一张扭曲尖叫的脸，无法显示任何信息。
回想起电视里播放的黑色超跑被追逐，撞击的画面，又低头看看手中这块沉重，冰冷，沾着不祥之物的腕表。
将其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困惑，只有深深的困惑纠缠着他的心神。
一块明显来自九龙内城富人，甚至还可能是权贵手腕上的高级腕表，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垃圾场投放的垃圾堆里？
是和刚才新闻里那场疯狂的追杀有关？还是…别的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想到他费力取下腕表时，那只手臂的异常，一个模糊，令人不安的联想在他脑海中缓慢成型。
那人…………
他那布满老茧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冰冷的金属和内侧那飞鸟徽记，眼神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爬上了他疲惫的眉梢。
“笃，笃，笃。”
三声清晰，极其规则，力度适中，间隔均匀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敲打在老维头那扇由废旧合金门板改造，布满凹痕和涂鸦的房门上。
在这片寂静，破败，只有电视声音回响的棚屋里，声音不大，却像是沉重的铁锤，砸碎了小屋里的长久以来的安静，也砸在了维斯奇的心头。
迅速起身盯着不远处，似乎随时都会被拉开破门，身体肌肉绷紧，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老年猎犬，他飞快地将那块带着些许血肉碎屑的腕表重新塞回怀里，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
先前的困惑荡然无存，反倒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所取代。
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点，用这种规则的，礼貌敲门方式……绝不可能是他那住在另一边的邻居，更不可能是那些咋咋呼呼的外城混混！
这种礼貌得如同内城那些管家执行指令般的敲门声，透着一种冰冷，不容置疑的秩序感，与这间破败的棚屋格格不入。
是谁？巡警？公司保安？还是……新闻里那些追杀者的同伙？！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的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可老维头却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就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立在沙发旁，
“早安，维斯奇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