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怎么…睁不开眼睛………
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沉在冰冷黏稠的黑暗里,眼皮沉重得掀不开一丝缝隙。
“白绮…她…真的…亮啊!我们…要…在这…举办…结……”
谁在说话……?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隔着层厚厚的棉层,又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其中关键的字眼——“白绮”——像根冰针猛地刺进混沌的意识。
谁在说话…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心脏产生一丝微弱的悸动……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被更庞大,更粘稠的窒息感吞噬……随之而来的是强烈不安感,冰冷的灌满胸腔……
白绮·罗莎琳…这个名字……
它像一副华丽冰冷的枷锁,在被赋予的瞬间,就将她原本可能拥有的,属于“自我”的人生轨迹彻底绞碎。
像是摔在地上的镜子一样,变得破裂且虚假。
此后的一切,每一个呼吸,每一次抬手,每一个微笑或沉默,都不过是为那个遥远而冰冷的“最终目标”而铺设的一颗颗石子。
我存在的意义,早已被这个名字锁死。
身体好重……深陷在冰封的泥淖里……完全……动不了……
为什么……
身躯像被无形的锁链层层捆缚,无论意识如何拼命挣扎着想要指挥四肢,最后都石沉大海,激不起半分涟漪。
为什么………
思维在冰冷的泥沼里徒劳地翻滚了不知多久,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短短几秒钟。
终于,一丝微弱的联系在脑髓深处接通。
身体沉寂的感知得以恢复,指尖率先感受到冰冷的空气了,闭合的僵硬眼睑,终于像生锈的门轴般,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可映入眼帘的既不是家中熟悉的天花板,也不是昏迷前,最后所见的那块冰冷的挡风玻璃……
是海。
无垠,浩渺,而她站在悬崖之巅。
面前庞大,碧蓝的海水,正从高耸的悬崖边缘被猛力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惊人的弧线,然后带着无可阻挡的势头,重新砸入下方那广阔无垠,深不可测的墨蓝之中。
轰隆的水声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海风很冷冽,卷着细碎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
四周没有任何人,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这片陌生悬崖的边缘。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竟在目睹这景象的瞬间,便被一种深沉,浩瀚的力量给抚平了。
咸腥的海风划过脸颊,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拂去了所有黏附在灵魂上的喧嚣与尘埃。
那双总是藏着警惕与不安的异色眼瞳,此刻也被眼前这原始,磅礴,超越一切人类算计的自然伟力彻底攫获。
天边深邃的蓝,仿佛与眼前的大海融为了一体。
这平静……陌生得让人恍惚……却又纯粹得令人心颤。
它太过宏大,太过直接,包容得下任何渺小的个人忧思。
内心从未感受过如此……空旷且安宁。
那高高跃起的海水,不仅仅是水,它更像是挣脱束缚的生命,在最高点短暂停留,然后又心甘情愿地回归母体。
每一次跃起与坠落,都是一次沉默而宏大的轮回。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唯有那道在空中短暂停留的水流,在正午强烈的日光下,闪烁出无数细小跳跃的银光。
它不再华丽如丝带或珠链,更像一条连接天与海的,朴素而耀眼的银线。
向下延伸的姿态带着沉重的必然感,带走了高处之人内心的不安与焦虑,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着的…近乎圣洁的清凉与纯净。
这…是死亡产生的幻觉?还是梦?
理信无法解释,索性便直接将其抛弃了,身体近乎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这一刻……抓住这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归属感。
闭上眼,不再试图理解。
放任那清凉纯净的气息包裹住自己孤寂已久的灵魂,悬崖边缘的风,似乎将其轻轻向前推了一步。
身体的重量消失了,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从脚底升起,迅速吞噬了全身。
身体在坠落。
没有恐惧,没有挣扎,意识似乎又一次剥离了沉重的躯壳,轻盈得不可思议。
当身体最终触碰大海的表面时,想象中冰冷坚硬的撞击并未到来。
海水温柔而强势地包裹上来,从头顶,胸口,腰腹,腿部,直至脚底蔓延开来,带着奇异的包容感。
仿佛是大海终于等到了迷途的孩子归家,给予一个柔和至极的拥抱。
皮肤与海水接触的界限开始融化,意识也随之模糊弥散开来。
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在头顶上方无声地漾开,好似无声的叹息,记录着这次短暂而彻底的融合。
嗯…我正在死去……对吧?
这个念头浮起,却不再带来任何恐惧
睁开眼,视线内被涌动的蓝色液体充满,阳光艰难地穿透海面,在眼前变幻成一道道扭曲,摇曳的金色光柱,沉甸甸地向着下方更深的黑暗坠去。
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也随之消散殆尽,放松了每一寸紧绷的肌肉,不再试图呼吸,也不再试图移动。
任由那逐渐冰冷的包裹感将身体朝着更深的地方拖拽下去。
沉重的海水抚过脸颊,不断挤压着胸腔。
就这样沉下去吧…就这样…挺好……
这沉重,温柔的,彻底安宁……正是我长久以来,被那“白绮·罗莎琳”这个名字囚禁的灵魂深处,真正渴望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