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男服务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为难：“呃…这位女士，我们餐厅主要是提供优雅的堂食体验，打包服务倒是也可以…只是您要的份量…这恐怕不太符合…”
白绮看着服务员为难的表情，扫过去的时候就是些优雅用餐的绅士，她也明白在这样，讲究格调的场所要求大量打包有多“不合规矩”。
不等对方说完，白绮平静地抛出了解决方案：“那你看这样可以吗？我支付四倍以上的餐费信用点，并且，单独支付你本人两倍以上的小费？”
这番话如同魔法咒语，服务员脸上的为难瞬间如同烟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谄媚的讨好笑容，声音也变得格外热情：“哎呀！您瞧我这不懂变通的死脑筋！尊贵的女士，您稍等片刻！四份顶级套餐马上就好！请您这边稍坐休息等候！”
这戏剧性的变脸宣言音量颇高，穿透餐厅低徊的钢琴合成音。
邻近几张水晶餐桌旁，正用镊子夹取分子料理鱼子酱的银发夫人好看的眉眼注视着白绮，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瞳孔闪烁着计量器般的精光，另一桌纠缠在霓虹灯管下的情侣，男方植入义眼的红光焦点锁住白绮，耳语中带着诧异：“学生？啧啧，这怕不是哪家公司狗的撒币女儿？”
白绮对此置若罔闻，仿佛那些目光只是掠过空气的尘埃。
在男服务员冲向后厨的同一秒，三名佩戴同款电子领巾，妆容精致的女性服务员像是嗅到血气的野兽般围拢过来。
她们踩着磁吸高跟鞋无声靠近，脸上堆砌着精心校准过的仰慕笑容：“尊贵的女士，请您移步贵宾区！”
“我们为您预留了云端观景位！”
“新到的柳竹清酒……”
“谢谢，我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白绮抬手，一个简单摆手动作截断所有殷勤。
三人同步僵住，程式化笑容冻结在脸上，虹膜中数据流狂闪数秒后，齐齐黯淡成待机状态的灰蓝。
她们齐齐躬身随后退开，白绮透过镜片清晰捕捉到她们交换眼神中，未能收割小费的懊恼，以及羡慕于怨恨。
没过多久，在金钱效率的驱动下，那名男服务员已拎着四个精致考究，印着餐厅烫金Logo徽标的高档保温包装疾步返回，他脸上堆着训练有素的微笑，嘴角肌肉却因强压提成被截胡的不甘而微微抽搐。
几乎同时，先前三位女服务员中领头的那位，迅速抢占身位，双手捧着一台幽蓝光晕流转的方形支付仪，迈着猫步恭敬递到白绮面前，仪器的扫描口如同微缩的饥饿口腔：“劳烦您了！”
白绮并未过多言语，五指舒展如白鸟栖落，掌心轻按在冰凉传感屏上。
指纹认证的微光一闪即逝，支付成功的蜂鸣短促如同轻声叹息。
随后，她指尖左滑调出打赏界面，一时间密密麻麻的服务员头像如赛博星河铺满屏幕，找到她付款信息的服务人员时，她几不可察地一怔，抬眼看向面前微笑的女服务员。
眼中献媚的流光几乎都要溢出，而她侧后方的男服务员则下颌紧绷，用尽毕生演技维持嘴角上扬的弧度。
算了算了，她在心底碾过一声疲惫的叹息。
横竖这点钱对她账户里那串天文数字而言，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指尖点开【自定义】输入框，数字键随之跃起幽蓝光粒。
输入【30000】点击确认，界面下滑了两次才找到男服务员头像，貌似是系统默认按“推荐打赏值”排序，而他的位置显然有些尴尬，不过，这并不是她该操心的，同样输入【30000】点击确认。
目睹这一幕的，男服务员喉结猛地下沉，瞳孔深处炸开一串震惊的数据乱流，提着包装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勒出塑料薄膜变形的嘶声。
三万信用点！足足抵他五个月底薪！
女服务员脸上讨好的笑容也瞬间冻住，植入睫毛下的微晶塑形因情绪过载有些不自然，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脑内奔涌着同一个想法：随手撒六万小费再加上四份顶级套餐，相当他们的年薪加上奖金，她到底是九龙环城哪个阶层的女儿？
对此一无所知的白绮，垂眸瞥过智能腕表，冷光屏浮出「18:48」
抬手去接提袋，男服务员如梦初醒般躬身递上，手臂姿态谦卑如供奉圣物。
就在白绮指尖触及包装袋提绳的刹那，那名女服务员却突然塞来一张卡片。
名片是半透明神经纤维材质，边缘嵌着细碎的数据接口，触手微温如同活物。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孤注一掷的甜腻祈求：“抱歉！耽误你几秒钟，您今后若有特殊食材需求…或者任何【私人订制服务】请随时吩咐我。” 卡片角落一行小字随角度变换：＞＞艾莉森·植入体雪莲/情报中介/高端渠道对接＜＜
白绮指尖夹住名片，未置一词，转身离开了餐厅，期间两人一路将她殷勤地送到外面，并鞠躬道别。
将名片随手揣进衣兜，提着沉甸甸的食物，白绮的目光扫过街对面的橱窗。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进了附近一家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服装店。
站在门口，妆容精致的女店员就早已注意到这位衣着不凡的客人，立刻眼尖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美丽的小姐，下午好！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看点什么？我们店刚到…”
“三套女式服装，保暖的两套日常的一套，尺码小一点，鞋子…” 白绮再次打断了对方的推销流程，目光快速掠过衣架和鞋柜，“反正，样式简洁舒适干净就好。”
店员愣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即反应过来：“好的好的！您这边请！这套纯棉的居家服舒适度非常高，还有这套运动休闲风的…”
在白绮明确的需求和高效的挑选下，三套崭新，质地柔软，款式简洁的服装和是两双短靴，很快被装进印着品牌Logo的精美纸袋。
当白绮一手提着香气四溢的食物包装袋，一手拎着崭新的服装袋和鞋盒，重新回到那条阴暗的小巷入口时，原本还在祈祷着对方能听话待在原地的她看到了让极为震撼的一幕。
那个蜷缩在垃圾堆旁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她不再是惊恐地埋首于地，而是扶着墙面直愣愣地望着她，那只唯一能视物的右眼，此刻不再是恐惧的深渊。
里面翻涌着很多她不理解，也看不明白的极其复杂的情感。
有难以置信的感激，有巨大的不知所措，还有一种仿佛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光芒……
那块被她奉若神明的肮脏蛋糕，因为右手的松开，无声地滚落在旁边的污秽里，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黑色眼瞳里倒映着白绮的身形，提着代表生存的食物和希望的干净衣物。
女孩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浑浊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瞬间模糊了她过于苍白，布满泪痕的脸颊。
她一边难以抑制地哭泣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混杂着苦涩，悲凉和由衷感激的复杂笑容。
“……谢…谢谢……”
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卑微到极致的感恩。
白绮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然而，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走上前，小心地避开水渍和垃圾，将手中的食物包装袋和装着新衣服，鞋盒的购物袋，平稳无声地放在女孩面前相对干净一点的地面上。
她没有试图去扶起对方，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放下东西后，她沉默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抱着东西跪坐在地上，泪水汹涌流淌，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的瘦小身影。
然后，深吸一口气，毫无留恋地转过身，迈着平稳却带着一丝沉重感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条小巷。
直到回到她的超跑驾驶座，车内高级熏香的味道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闹和巷子里的污浊气息。
引擎启动，车辆重新滑入流光溢彩的车流，白绮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变幻的城市霓虹光影中，思绪却沉甸甸地飘向身后。
她提供短暂帮助，然后又离开了那个女孩。
她不知道，那个蜷缩在垃圾堆里的女孩，能在这座钢铁丛林的残酷法则下活多久？
答案或许冰冷得令人窒息，她给的食物和新衣，或许是女孩几个月来最大的慰藉，但实际上也只能缓解片刻的痛苦。
这社会就是这样。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方向盘，她想起了自己最初那荒谬的念头，直截了当的给女孩钱。
这念头显得是如此愚蠢啊。
她不能给她钱，这不是吝啬，而是后知后觉的清醒认知，在这座城市里，将金钱给予任何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流浪者，无异于亲手在对方脖子上套上绞索，直接剥夺他们本就微乎其微的“活着的机会”。
她给予的那些物质，就像投入深渊的一颗石子，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车窗外，巨型全息广告牌闪烁着诱人的光影，悬浮无人机划过天际，衣着光鲜的人群在奢侈品店前谈笑风生。
这座城市就像一头冷漠的巨兽，高效运转，光怪陆离。
而这头巨兽，永远不会因为脚下某个卑微如尘土的灵魂而停下脚步，更不会因为某些人微不足道的善意，而改变它冰冷运行的轨迹。
白绮·罗莎琳压抑着复杂的情绪，踩下加速踏板，车身融入璀璨而冷酷的赛博洪流之中，只留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在思考的回响中渐渐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