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塞东西……”白绮低声重复着,看着自己毫无机械改造痕迹的腕部皮肤,又望向那双素净的掌心,修长的指节在冷光下微微颤抖。
一股被反复质疑,污蔑的憋屈夹杂着愤怒轰然炸开。
“你也觉得这像是机械臂吗?!”猛地抬起头,嗓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将双手高高举起,十指张开,“要摸摸吗?!看看皮肤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刀片或者武器?!”
白绮就像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带着近乎崩溃的力道迸发出来。
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转,脸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仿佛被当众揭穿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异色的双瞳中溢满了燃烧的怒火与委屈,让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李谨研也被白绮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身形一颤,握着扇子的手都抖了一下,险些脱手。
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的错愕与茫然。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基于数据和逻辑的询问,会引来学妹如此激烈,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委屈反抗。
看着白绮眼中那混合着愤怒,委屈和一丝受伤的坚定光芒,李谨研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握紧手中的折扇,目光再次扫向身旁安检员悬浮光屏上,那些刺眼的异常数据和那个被特殊标注,身体比例完美的全息轮廓。
就个人而言,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昨晚在学校偶然认识的,外貌出众,气质干净得像初雪般的学妹,尤其是内对金蓝色异瞳,里面蕴含着的那份纯粹对她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水墨扇冰凉的乌木扇骨,一丝苦恼的挣扎在她眼底快速掠过。
倘若换做是在学院图书馆的角落,或是商业街奢华的高档餐厅,哪怕是在最顶级的购物中心遇到这一窘迫情况,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扮演一个完美的温柔学姐。
让她欠下这份人情,让她那双漂亮异瞳里盛满感激和依赖,然后…顺理成章地,让其一步步走进她预设的轨迹里。
既省去那些繁杂的迂回试探,还有刻意的安排,多么高效而愉悦。
这本该是个完美的契机……
可偏偏是在“云顶”这该死的地方,她不能仅凭个人好感就无视最高等级的警报和潜在风险,哪怕这风险看起来如此荒谬。
必须公事公办的责任感与想要袒护白绮的冲动,正在李谨研脑中无声地撕扯。
安检门外的白绮在吼完,自己也猛地愣住了,情绪变化带来的急促呼吸,让她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李谨研明显被吓到的怔然表情,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愤怒的潮水。
慌忙放下高举的手臂,双手无措地绞在身前,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懊悔:“抱…抱歉…学姐!我…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真的不是!我只是…只是…”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罕见的情绪失控:“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下那股委屈,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对不起,吓到你了。”
这带着慌乱和无措的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李谨研的耳膜,让她按在扇骨上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缓缓将目光从冰冷的屏幕移开,转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双手抓着裤缝,眼眶微红,像只受惊兔子般的学妹。
顷刻间,李谨研镜框下所有基于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的凝重如同潮水般褪去,转而被一种近乎本能的,极致的温和所取代。
并非完全的伪装,而是源自心底某种被触动的柔软。
“没事,学妹。”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能抚平褶皱的魔力,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缩短了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以确保自己的声音能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安抚的暖意,“我能理解,换了谁遇到这种状况,都会觉得委屈和困惑。”
李谨研说话时,嘴角自然地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带着安抚性质的弧度。
白绮缓慢的轻轻点头,垂下脑袋,内心强迫自己从委屈和愤怒的情绪漩涡中挣脱出来。
没有了刺耳警报声的持续干扰,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沉淀,她开始真正静下心来,拧紧着眉头,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
为什么警报会响?她身上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路上……路上?
然而,陷入沉思的白绮,完美错过了李谨研那双被细框眼镜遮掩的眼眸深处,悄然掠起的一丝隐秘情绪。
她近乎贪婪地捕捉着白绮此刻的状态,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不安,泛红的眼眶氤氲着水汽,昨夜里清澈透亮的金蓝异瞳,此刻蒙上了一层迷茫的薄雾,整个人显得那么无辜,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这份因意外打击而流露出的,毫不设防的脆弱感…有点…动人……
李谨研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抹极其短暂,却异常真实的满足感,带着点迷恋的光彩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下意识地用舌尖轻轻舔了下自己微干的下唇,一丝虚幻的腥甜味轰然炸开。
李谨研的瞳孔在镜片后,骤然收缩,紧接着便浮现出深深的厌恶。
这该死的满足感……
母亲染着蔻丹的手指突然浮现在意识表层,那双手总在深夜里,捧着盛满琥珀色烈酒的高脚杯,另一只手轻轻揉搓着她的脸颊,强迫着她看向前方,混合着烟味的吐息喷在耳际:“呵呵,女儿啊,你真该瞧瞧你这眼神…简直和我小时候剥兔子皮时一模一样。”
记忆里黏腻的触感顺着脊椎爬升,让李谨研胃部一阵痉挛。
她明明曾发誓要割断这遗传的肮脏锁链,可此刻白绮惊慌的睫毛在她脑中颤动,竟比母亲收藏室里那些剥制标本更…鲜活,也更令她着迷。
“承认吧,你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毒血…”母亲曾经对她的下判决词,此刻,如同植入电脑的病毒程序,突然被激活。
扇骨坚硬的乌木被体温焐热,逐渐与记忆中母亲交给她的那柄,沾染着温热鲜血的剥皮刀象牙柄相重合。
目光僵硬的从对方身上挪开,看向旁边的屏幕,披肩上的银狐苏绣,突然在她余光里咧开嘴。
李谨研也渐渐想明白,她为何会被白绮眼里的纯粹吸引。
——那正是母亲在暴雪之夜,愤怒的摔碎冰柜里所有酒瓶时,正蜷缩在沙发后面的她,透过窗户窥见,庭院里未被玷污的洁白落雪。
“唔…”喉间溢出的半声呜咽被强行咽下,扇叶被她握得咔咔作响,转头再次看向白绮。
“别怕…”她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对着虚空中的母亲幻影勾起嘴角,几乎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目光坚定地锁住白绮,传递着“有我在”的无声讯息,“有什么问题,弄清楚就好了,别担心。”
就在这时,一直被现场紧张气氛压制,弓着身子站在安检门外侧的安保主管“磐石”,终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试探着轻声说出了他的猜疑:“那个…大小姐,各位,会不会…会不会是安检机器本身故障了?”
他抬起头,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陪笑,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挠着后脑勺,眼神充满困惑地在白绮,李谨研和安检门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极力理解并解释这诡异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