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爬起来的时候又是光溜溜的,旁边搂着自己的人正在散发熟悉的温度。
这才几天,都已经熟悉上了...
小亚瑟拉为这过快的进展有些脸红,但她还是坐起来,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祷词。
算是晨间祷告吧。
“我们是行于世间的织网者,为母神献上我们的愿望。愿祂幻梦的网终将结成,引领众生归于梦境的海洋。”
这也是萝丝教的教义,在修道院的那些日子里,她还尚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但在第一次进入到那梦中的神国时,亚瑟拉理解了一部分——
幻梦的网,应该就是指那张连结天与地的巨网了,至于梦境的海洋,她猜想应该和那片意识之海有关。
但祂昨晚又说神国也是为我而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啊!思绪被打乱了,她整个人都被拽进了温暖的被窝,温润的触感倏然缠绕上身躯。
耳畔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带着热气,呵出让人酥麻的痒。
“大清早的,想什么呢。”
是...是蒂亚?这个姿势,也太...
小亚瑟拉几乎要宕机了,像是古代遗迹里破旧的机器人,只能支支吾吾地重复些简单的辞藻:
“我、我...”
“你什么?”龙人的语气软软的,带着晨间的慵懒与几分漫不经心。
她的指尖不老实地滑过女孩的锁骨,又一路沿着侧身往肋骨那边蹭。
“再不说,我就...”那吐息声愈来愈近,近乎带上一种喑哑的、旖旎的色彩。
于是后半句的指向不言而喻:
“吃掉你。”
湿润、柔软、牙齿,一次恰到好处的轻咬。
刹那间迸发出的感情难以言表,小亚瑟拉浑身都发起了抖,本能先理智一步,在求救和尖叫之间选择了——
“呜嗯...”她发出可爱的,小小的鸣叫声。
虽然是哀鸣,但是怪可爱的不是?
真的太可爱了。
所以哪怕小家伙在早饭后依然显得闷闷的,阿莱蒂亚也没有改悔的心思。
好吧,事实上,就连吃包子的时候她都在想下次要怎么逗这个可爱的小牧师。
是用一些让人害臊的情话,还是一点点肢体间的接触呢...想到小姑娘面红耳赤的样子,她就觉得很有趣。
等等,她这是怎么了...她收束灵感,将自己从头到脚检视了一遍。
没有魅惑和精神控制的痕迹。
那她是怎么了?
一个活了那么些年的老古董,竟然也会动这样的心思。
银发的龙人略显烦躁地甩了甩尾巴,还好她的两个伙伴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小的不寻常。
女战士仍旧捧着她的那份早餐,以一种和淑女二字毫不沾边的姿态大快朵颐,而小牧师则是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手里的甜炸饼,时不时喝上一口果汁。
只是眼神还会略过她...头上的角。
“你是想摸?”龙人挑了挑眉毛,果然看见自家小牧师露出被揭穿后的慌张表情。
“我、我...”亚瑟拉拼命在脑海里翻着书,努力试图找出和龙人的角有关的内容——
——她不清楚这种行为算不算是冒犯。
“想的话就来摸摸看吧。”阿莱蒂亚的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那两瓣唇哪怕只是微微弯一下,也是极好看的,会让人有种目睹冰山翻转的惊愕感,一种...震撼和赞叹。
亚瑟拉几乎看呆了,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连先前被捉弄的事情都给忘了。
她的手伸向那灰黑色的弯角,眸光微微闪烁,虔诚得像是要触碰星星。
那对角自龙人的耳后向前探出,从侧面看形近黑色的月牙,换到正面则像是锐利的弯刀,很酷,很...
“很壮美...”
她知道这形容并不合适,但还是没来由地吐出这个词。
她的指尖轻触到那抹坚硬,那是一种硬质的、介于粗糙和顺滑之间的触感。
它们看起来是一节一节的,却和想象中类似甲壳的触感不同,还要更光滑一些。
“谢谢你,蒂亚。”亚瑟拉朝着龙人展露笑容,湖蓝色的宝石隐匿在她的睫毛之间,孩童一样清澈的笑容。
“它们摸起来真好。”
阿莱蒂亚也笑了:
“你喜欢就好。”
“毕竟这是伴侣特有的权限。”
那个辞藻自龙人精巧的唇舌间流泻而出,如此轻描淡写,却把在场的另外两人雷得外酥里嫩。
艾杜雅差点直接噎死,猛灌了几大口水才好过些。
而可怜的小亚瑟拉,她像是被雷魔法击中的鱼,嘴巴一张一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伴伴伴伴...”
伴侣?伴侣!她她们之间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但是蒂亚她的确和自己...呃,这,但这太...太让人难为情了!
眼见小家伙都要和女战士一样进化出身上冒火的能力了,阿莱蒂亚于是伸手把她揽过来,按在怀里。
“嘘,现在就先别想了,交给时间。”
时间总是最好的证明人,绝对公正,绝对铁面无私。
被人揽在怀中,鼻间漫上星辰花的淡雅香气,竟然不可思议地冷静了下来。
亚瑟拉的眼前翻过这些天的种种,这时她才倏然发现,最近两三天的变化远超离开修道院的这三年。
她总是畏惧变化,因为对曾经的她而言,那往往意味着事情正在往糟糕的方向走。
她的人生就是从救济院的那场惊变开始失衡的,只是转眼的功夫,安稳、温暖的大家庭就垮塌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于是她本能地把自己禁锢住,努力让一切都停滞在某一个恒定的范围里,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一点点安全感。
但和阿莱蒂亚小姐、和艾杜雅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算窥见了另一种可能性。
她们实在太可靠了,带着她这个辨不清方向的傻瓜也能一下走这么远。
所以——
她环住龙人的腰背,也回以拥抱。
“谢谢你,蒂亚。”
“请带我去更远的地方吧。”
就像角犀带着无法移动的蔓丝花,鲸鱼载着飞不起来的小鸟那样。
她真心喜欢这场旅程,并希望这场旅程可以一直、一直继续下去。
......
吃过了早饭,三人收拾妥当,又继续向前推进。
说是前进,但在这千篇一律的石廊迷宫里,很难说是真的在前进。
毕竟她们可能正走在与目的地相悖的方向而不自知。
但灵感总能为人指明正确的道路,越强大的巫师就越是如此。
所以一个合格的队伍总是少不了魔法使的,哪怕不是很能打,他们也往往有着强大的功能性。
像是做个占卜指指路...艾杜雅把视线投在自家的那位神秘强大的龙人小姐身上。
她正有些不耐烦地扫着尾巴,那灰黑色覆着层层甲胄的尾,在摆动间透露出主人并不美丽的心情。
“别想把我当罗盘一样使唤。”她咕哝着,脑海里忽然飘出个有趣的主意,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你带路,三天之内走不出去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
“这是否有些...”
她有点想哀嚎了,为什么待遇差距可以这么大,可爱的小牧师就会被摸摸抱抱贴贴,她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剑士却要被当成沙包...
这不公平!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喊喊了,她怕喊出来的话现在就要沦为沙包了。
好在有可爱的小牧师及时给她出谋划策——
“艾杜雅,我知道一个诅咒...可以让人必定和想去的方向背道而驰,你要不要试一试?”
像是要证明这个小把戏的有效性,她还贴心地补充道:“我以前经常在...以前用过很多次!很有效的!”
谢,谢谢...三天后必定被打成猪头的诅咒,听起来就很残忍的哈哈...
不过她刚想委婉地拒绝这个可爱的恶作剧,那头脑就难得一见地灵光一闪:
必定和想去的方向相反,那只要反着走,不就是必定直达?
于是她立马感激地冲过去,直接半跪下来握上了小牧师的手,像是要求婚那样睁着大眼睛,口不择言地大喊:
“帮大忙了!我爱你!”
亚瑟拉咽了口唾沫,又眨眨眼,望向那离得很近的琥珀色眸子。
看着那里面闪动着的赤诚的光,小家伙甚至有点搞不清状况:
这是在求婚吗?应该不是?
但艾杜雅小姐说她爱我...
龙人在旁边窃窃笑着:
“我不介意你有第二个伴侣,在我们那边这是合法的。”
小亚瑟拉这才意识到这又是一次即兴的恶作剧,她咬了咬下唇,瞪着蓝色的眼睛看向坏心眼的龙人小姐:
“那我就只能给蒂亚你下一些奇怪的诅咒了,像是睡觉的时候会忽然梦游跳起舞来,安眠的时候永远会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些难为情的小秘密...”
她掰着手指,罗列出一条条毒计,廊道里灰蓝的光打在这小姑娘的面颊上,衬得她像个真正的女巫,把两人逗得直笑。
“那我可要注意些,不能轻易招惹厉害的亚瑟拉大法师了,那太可怕了~”
最后一个词的音节被龙人拖长,她甚至还夸张地摆出投降的姿势,挤眉弄眼地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咳咳..”亚瑟拉清了清嗓子,粗着声音对艾杜雅说道:
“已经太晚了!艾杜雅,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战士,我将对你设下最致命的诅咒!”
“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去往你渴望抵达的终点,你就在绝望中尼斯吧!”
她太专注于拿腔拿调,以至于说道“溺死”的时候,她还读错了音。
本就少得可怜的气势顿时更少了,显得她像是穿着不合身的袍子表演幽灵的小孩子。
不过她还是抬起左手,小臂向上曲起,掌心朝下,五指成爪状,摆出牵着提线木偶的姿势。
“伟大的萝丝,您的丝线与命运无异,永远牵引着万物,众生皆是那循网而行的愚者...”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吟唱起来,黑色的雾气汇聚成线,自她的指尖垂落,伸向更深的黑暗里。如同无形的命运之网,变换不停、诡秘莫测。
“遮蔽她眼前的道路吧,使所行之路必与其所愿的相悖。”
终于,祷词已至尾声,那些黑线猛地迸发出一阵光芒来。
吞噬一切的黑光一闪即逝,随后便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一切都安静得有些可怕。
只不过空气当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就像是某种直觉,让人觉得走这边能行。
艾杜雅于是指了指左侧的岔道,一脸笃定:
“我觉得应该走这边。”
亚瑟拉有些担忧地眨眨眼:
“艾杜雅,你刚才...想的是去下一层的路吗?如果你想去的是其他的地方,我们会吃苦头的...”
毕竟那诅咒的效果是必定走向相反方向,如果目的地想错了,那么她们就会向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
“对啊,怎么了?”女战士表现得有些疑惑,“你们不相信我的直觉吗,我觉得走左边肯定没错。”
“我们走右边。”龙人轻轻摆动尾巴,率先走向了右侧的岔路。
“不,都说了走左边...”
“但是诅咒的效果不是必定往反方向走?所以应该是右边。”阿莱蒂亚也感到奇怪,扭过头在女战士身上细细打量了起来。
难道它还有其他效果?
谁知道红发的女战士一口咬定是左边,甚至手舞足蹈地做着完全错误的解释:
“就是说,反方向也是左边!总之就是左边!”
“蒂亚...你跟她说这个也没用的...”亚瑟拉小声解释道:
“这是混淆感知的诅咒,虽然主要影响的是灵感中关于辨别方向的部分,但是也会遮蔽一部分认知能力...所以甚至会得出左边的反方向还是左边的结论。
“总之,只要一直和她反着来就好了,不管她说什么都要硬拉上她。这样只要她想的是去下一层,我们就肯定会抵达那边的。”
原来是这样...阿莱蒂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牵扯到认知的法术总会有点奇怪,这并不少见。
不过...她不会一直这样吧?看着队伍中的女战士大吵大嚷地在那里强调自己的观点是如何正确,龙人忍不住扶额。
看起来太傻了,出去绝对会被当成精神失常的白痴的。
还好被当成小白鼠的不是自己...
她们逆着艾杜雅的指引,又经过了几次岔路。
那些嵌着青苔的石砖被抛在后面,从墙缝里渐渐能嗅到不太好闻的气味,兴许是毒史莱姆留下过的痕迹。
魔法灯里跳动着的蓝火愈发幽深,空气中逐渐明显的神秘气息昭示着她们与目的地的距离正不断缩减。
又转过一道弯,右手的墙边出现了些许裂纹,正中央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像是被某种巨大的锤型物体打击所致的。
那些清道夫们正在一点点修复它。
凑近看,还能看到小东西们忙碌的身影,它们浅色的微型史莱姆一样的躯体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那些裂缝,正用分泌液将缺损的地方一点一滴地填补。
“看起来..这痕迹应该是一天前的了。”
艾杜雅用手指戳了戳,靠近裂纹的那部分墙砖还未彻底凝固,微软、带着点湿润。
这些清道夫的工作效率很高,再晚来半天,就很难用肉眼分辨出不同了。
它们会敬业地把石砖的老化和缺损程度都仿制完整,可以说是最尽责的修理工了。
不过...
“这么严重的裂痕...那锤子应该超乎寻常的大,至少不像是人会用的。”
这位女战士喃喃着,抬头看向另外两位队友:“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一路走过来,她每次指路都被否决,已经气得有点没脾气了,就连现在谈论专业对口的问题被无视,她也只是瘪了瘪嘴。
看到她一副被欺负的大狗狗模样,亚瑟拉忍不住凑上去,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的,艾杜雅,继续往下说,我们在听呢。”
小牧师的鼓励虽然有些幼稚,但也成功让这位女战士打起了精神,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有点脸红。
“我想...应该是大锤怪。”
“就是那种,会自己挥舞的锤子妖怪,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底气,毕竟那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天知道酒馆里的大叔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掺了多少麦酒。
“我在这里还没见过它们...”
她最后还是把话补完了,想笑就笑吧,反正她也只是...
她想到那些卖弄把戏的街头艺人,大抵自己和那些人相差无几,都不过是喜欢哗众取宠、博取关注的——
“嘘...”小牧师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双蓝眼睛一下子贴得很近,上面蒙了层惊慌之类的情绪。
随后倏地望向龙人的方向,在与阿莱蒂亚对视后才短暂恢复了安宁。
“你听见了吗...”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一样,贴在颈侧,让人痒痒的。
连呼吸也很轻,比那正在擂鼓的心脏跳动声轻多了。
太近了,那股甜丝丝的花香味太近了,该怎么办...
她眼前闪过花店里的婕丝缇小姐,闪过酒吧里漂亮的服务生...
一种越过安全距离的触碰,一种隐秘的桃色气氛。
在这不合时宜的情景里。
咚、咚——
是心跳声?她的心跳得原来这样剧烈,像是将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
不,不是。
是更大的声音,是巨锤凿在地面的隆隆巨响,正顺着迷宫的一块块石砖,传递到她们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