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言语撬动现实 (part.4)

作者:小鸟的第一千万颗谷子 更新时间:2025/5/19 9:32:31 字数:4292

跨过那道门,一切景物都被骤然拉长,放大又缩小。

短暂的眩晕过后,她们便落入了那壮美的绝景中:

和门外的盎然春意有些许不同,眼前是翠绿的原野,更是鲜花的海洋。

绿色的茎叶同斑斓的花朵连绵成一片,一直延伸向远方,逐渐与天际交汇。

那天际几乎被夕阳烧红了大半边,像是远古时代的火山里蔓延出的熔岩,流淌出一片熔金色,把云彩都点燃。

更外围依次渐变为红色、粉紫色,等到了最外面,那些云像是冷却了,成了火山灰,却也依旧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轻柔的晚风吹拂而来,带着冰冷沉寂的星海中不曾有过的温和,它是游牧民木碗里的奶酒,是诗人笔下舞动的精灵,更是酒馆驻唱慵懒的歌喉...

龙人微微眯起眼睛,几乎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

可她哼出来的曲调转眼便被盖过。

“天、空、好、大、啊——”

阳光底下,女战士的半身甲镀着金光,正在朝着天空呐喊。

那是她的伙伴,草原的风正拨动她的高马尾,把那头招摇的红发刮得像是跟随洋流乱飘的水草。

也把她的喊声带向远方。

“你们看,好大的蝴蝶!”小亚瑟拉也兴奋地站到旁边,一手压着帽子,另一手用法杖指着那片染上灰调的云彩。

“蝴蝶...?”艾杜雅愣了愣,又多看了两眼,怎么都没能从那畸形的团块中找出蝴蝶的影子。

“我看着有点像个肥肥的大虫子...”她咕哝着,又很快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过那都不重要啦!”她嚷嚷起来,张开双臂,挥舞着,“怎么样,是不是很大、很漂亮!”

“是挺大的...”这一次,连阿莱蒂亚都开始附和她的话了。

不过,很快,龙人便调转了话头:

“这也意味着...我们更难辨别方向了。”

的确,这里的难度或许比先前的迷宫回廊还要高,毕竟要在这么宽广的地方找一扇门...那显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还有蟹蛛卵...

对了——

她的灵感微微一跳,想到个不错的主意。

“你们离远一点。”阿莱蒂亚朝着两人说道,“我要摆一个简易仪式。”

看着两位同伴依言退开,她抽出魔杖,猛地往头顶的空处一扎。

从她的头顶凭空撕开了一道裂口,里面悄然飞出三只小瓶子。

瓶塞自主打开,里面的粉末便洒了下来,跟随着漂浮的瓶子,一路拖曳出长长的轨迹。

那些轨迹如同彩虹色的光带,又像是五彩斑斓的地毯,在空气中蔓延出好长的一截距离。

随后,她阖上眼眸,打了个响指。

噼里啪啦——

那些虹光忽地抖动起来,似乎陡然间被赋予了生命那样,从中迸发出更鲜艳的色彩。

“做我的眼泪,也做我的湖...”她轻轻吟唱着,语调空灵。

于是光带纷纷在颤抖中逐渐平静下来,似是化作了温柔的水波,随着风儿飘散。

飘散、飘散,把阿莱蒂亚的意识带去更远的地方。

割裂又无比相近的视野中,她看见遍地的绿,和一望无际的红。

其中有点点光影,或是人形、或是兽形。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她越过纷乱的景象,越过或狭窄或宽阔的河道,越过小小的土丘,终于在某一刻捕捉到了一抹影子。

就是它了。

她用意识为那长有巨鳌的多足生物做好标记,随后将逸散的感知飞速收束。

碎片化的她又重新归于整体,完满而清醒。

“在那边,我找到了一只『蟹蛛』。”她伸出手,指向了已经被吹得变形的云彩,眼瞳中的光芒尚未退却,正闪着一片太阳般的金。

“......”

“真的是这边吗...”艾杜雅一边走,一边抱怨着,“我们都走了这么半天啦,别说是蟹蛛,我连条腿儿都没看见。”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显然是开放式的环境撬开了她的话匣子,风一吹,里面写满碎语的纸张就哗啦啦地往外飘。

“艾杜雅...少说两句吧,待会儿又该惹蒂亚不高兴了...”小牧师在她身后拽了拽女战士裙边的披挂,小声告诫道。

“哎,没事的,蒂亚那么大度,怎么会在乎我这点挑拨嘛~”她说完,还撅了噘嘴,“反正也是她先开始的,我这只是一点点小报复啦...”

因为暂时用不到,那个阻碍认知的诅咒就被解除了,艾杜雅恢复过来之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都没少抱怨。

她就这么碎碎念了一路,连太阳都被拖进了地平线。

星月渐渐取而代之,在夜空中展露光芒。

这里的夜色要比法涅斯的明亮许多,繁星密布在天穹,像是洒满荧光粉尘的深色布料,又像是亮着微光的河流。

而天空的正中央,那里的颜色格外壮丽,汇聚成条形,像是小船荡开的水浪。

“真美啊,像画上去的一样...”亚瑟拉小声感慨着,忍不住轻轻唱起那来自米伦的歌谣。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来自异邦的曲调悄然流转在队伍中间,为这梦幻的夜色更添了一笔诗意。

“嗯?”那婉转的唱腔吸引了女战士,她于是凑近过来,像是急着觅食的小狗,“你唱的什么?挺起来挺好听的。”

“唔...这是朋友教给我的童谣,她以前偶尔会唱给我听。”小牧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会吵到你吗?”

“那倒不会,就是有点儿饿了。”

看到艾杜雅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手,亚瑟拉会心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该是时候扎营休息了。”

“......”

龙人挥动魔杖,在草原上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来,很快,篝火便冉冉升起,借着夜间清爽的凉风汲取气体,把自己吹得愈发鼓胀。

烤架早已安置妥当,今夜的主角不言而喻——

“我就说烧烤和大草原很搭。”小亚瑟拉笑着,指挥艾杜雅帮忙把那些切好的肉架上去。

火焰在一旁摇曳着,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那些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每次油脂滴下去,都会让火焰窜动一下,仿佛它也有舌头,正着急地舔食那些美味。

头顶是茫茫夜色,身边是暖暖的篝火,火星时不时迸溅出来,像是坠落的微型流星,而那烤肉的油脂,则被月亮照得像是液态的琥珀。

肉香四溢开来,期间还隐含着些许香料的味道,那是亚瑟拉准备的调味品的香气。

小家伙这么会吃,跟着她真是太有口服了!

艾杜雅想着,擦了擦口水,忍不住咕哝道:

“手艺这么好,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她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贵公子的面孔,可那太浮夸了,配不上。

随后她又想到那些优雅的骑士,蒸汽时代之后,那种人少了很多,但依旧不改那风流倜傥的人格魅力。

也不行...感觉差点意思。

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头脑聪慧、又不失英俊帅气,同时还非常有实力,一个...温暖安全的港湾?

女战士绞尽脑汁也没能描绘出那人的画像。

也许是这姑娘天然就值得最好的,旁的那些和她都不相配。

又也许...

“嗯...”篝火的热浪烘在身上,一波接一波,暖融融的,叫她的思绪暧昧不清。

恍惚间,视线里的小姑娘像是和旁边的龙人重叠在了一起,她们是那么默契、那么亲密无间,那么...

“艾杜雅?”

嗯,谁...叫我吗?她仍旧徜徉在朦胧的海洋,一切都笼着层轻纱,像一杯爱尔兰之雾,像浅浅的醉意,朦胧又欢畅。

“别...别闹...”她轻笑着,推拒服务生小姐热情的拥抱,“我可没有小费给你,亲爱的...”

“艾...艾杜雅——!”

一双手伸过来,摇醒了她。

她自那梦幻的世界中倏然回归,篝火的毕剥声姗姗来迟,裹挟着烤肉的香气。

她的舌尖还残留着爱尔兰威士忌的泥炭味儿,烤肉的香气里也隐隐带着雾气的腥甜。

可四周哪里有什么笑靥如花的服务生小姐,只有面露担忧的小牧师和正在看书的龙人。

“你没事吧?”小亚瑟拉正关切地询问她,“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或者做了噩梦之类的?”

突然犯困和昏睡不醒有可能是被一些梦魇之类的魔法生物袭击的早期症状,也不怪小家伙如此警惕了。

“哈...我没事。”她打个呵欠,站了起来,打算活动活动身体。

“没事就好。”亚瑟拉将烤架上的肉拿了下来,撒上一些调味,便递给了女战士。

“你的肉烤好了,小心烫。”她说完,又忙着烤肉去了。

实际上,只有做点儿什么,那颗心才能不那么乱。

才能不再继续琢磨盗贼的那些话。

尽管知道不能总是让伙伴们为她操心,也明白敌人的咒骂不能完全当真。

可当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那片璀璨的夜空,看着星星在幕布上缓缓流动,她还是会忍不住将思维倒带。

毕竟那死状实在过于难看,就像烙印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惨叫声仿佛仍在耳畔回荡,凄厉又可怖。

“......”

“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竟然也敢跑到这种地方?”

那人一身破旧的黑斗篷,手里持着三叉戟式样的烛台,正从深邃的阴影中一步步向她走来。

蜡烛燃着的是不详的黑火,丝丝缕缕地向外飘散出雾气,如同混入水流的墨迹。

浑浊不堪的烛泪一路淌下来,越过那古铜色的台座,在他干瘪粗糙的手上垒砌成块,如同畸形的肿块,又像是刺破手掌的狰狞骨节。

亚瑟拉在教团里见过这些人的画像:他们信奉阴影中的神,将血和肉献祭与祂,换来邪恶的赐福,是地地道道的邪教徒。

他们信仰的对象,是一尊畸形的天使,是亵渎、是不净、是填不满的贪婪...

正如他们的欲求那样,是无底的深渊。

“你看起来...很可口...”那人兜帽底下唯一露出来的五官,那张几乎咧到耳根的嘴里正滴滴答答地淌下涎水,尖牙闪烁寒光。

『暴食者』的信徒大抵都是如此,那疯狂的神明给予祂信徒的,尽是些诅咒的力量。

接受它,就意味着与那深不见底的欲望并行,变成下一个怪物。

“我甚至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他似乎吸了吸鼻子,随后陶醉地继续嗡嗡叫着,“啊...受赐的孩子...”

“你会成为...很好的贡品。”

他空着的手从阴影里抓起一柄尖刀,刃短而弯,是仪式常用的制式。

亚瑟拉只搭眼一看,便知晓那把刀曾饮下过无数的鲜血。

有无辜者的,也有这个可憎的邪教徒的。

她没有动作,却将五官都绷紧了,注视着佝偻的男人。

注视着他一点点将那仪式匕首凑近自己枯瘦的小臂,注视着他以刃口在干瘪的皮肤上划过。

银光痛饮那深红色、几乎发黑的血液。

鬼影般瘦长的身体,却违背常理地榨出来格外多的鲜血。

血液的小溪蜿蜒淌过他皮肤上那些干瘪的河道,又顺着那些小缝,诡异地攀上烛台,一路抵达漆黑的火焰。

“Aska...ear...thado...”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声音仿佛裹挟着远古时代的黑雾,期间隐含着无限的恶意。

那些恶意化作低语,在耳边盘旋不去,他们嚅嗫着、他们赞颂着。

赞颂那伟大的灰树、那低矮的坟墓、以及那无边的阴影。

亚瑟拉的意识短暂地沉入那古老的祭祀语言编织出的记忆,再回神时,诅咒已经生效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躁动了一下,随后又飞快地平息。

嗯...是作用于血液的诅咒,以血充当媒介,烛台作为祭具,还算是常用的手段。

“这位...先生。”她斟酌了一下,尽管不太情愿,但往日教导的礼仪仍在发挥作用。

她毫发无损,甚至朝着那人形的身影笑了笑,蓝色的眼眸被廊道里的魔法灯蒙上一层灰蓝,构成她眼底的阴霾:

“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这、这不应该...”邪教徒的嘴角颤抖起来,那张大嘴里没再滴答出粘稠的唾液,竟然反倒像个人了。

他战栗着,浑身都开始发抖:“主啊,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没有生效、为什么!她应该被撕成碎块、成为贡品!”

那百试百灵的诅咒为何没有、为何没有发挥它应有的效果?

她的血液就应该在神秘学的意义上沸腾、化作利刃将她割成一块块的碎肉!

但是怎么能、她怎么还能站着?

他的思维已经彻底混乱,几乎就要陷入那无边的疯狂。

“......”亚瑟拉轻轻叹息。

她不愿意这么做的。

但她知道——

——罪人,当受审判。

她将紧握的拳倒转,自那朝下的手腕里流淌出紫黑色的毒汁,黏稠的滴落而下。

“...送他以最盛大的痛苦。”

男人猛地扯起嗓子,那疼痛几乎在一瞬间爬满他的大脑,要把他的脑皮层挤爆。

他发出临死前的最后哀嚎,那惨叫声里掺杂着赤裸裸的恶念:

“我的神,会诅咒你!”

“你这个阴影中的爬虫,你会不、得、好——”

那尖叫被彻底淹没。

淹没在那黑斗篷底下,流淌出来的血肉的脓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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