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雾与火之歌 (part.4)

作者:小鸟的第一千万颗谷子 更新时间:2025/6/13 6:21:12 字数:4385

“...所以,你们也同样打了一架么?”总算把陷入幻觉的女战士按倒,四周的火焰渐渐熄灭,残留的余烟中,阿莱蒂亚望向提露露二人。

她们俩一个神官袍淌着水,另一个修女服烧了好几个窟窿。

提露露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来得及整理仪容,连忙捏了个小火球,来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

“都怪你,走得好好的非要攻击我。”她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抱怨道。

“可殿下您还手的时候,可一点儿也没留情。”卡蒂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魔杖,“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来帮您。”

她以魔杖轻轻奏弦,那些在衣袍里藏着的水纷纷连成珠玉,被牵引着汇集。

提露露呆呆看着它们连成一片,汇集成首饰,绕着卡蒂打转。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衣服便已经半干不干了。

只不过...她的袍子一角也被水珠们调皮地掀了起来,隐隐露出里面的内衬。

“卡——洛——莱——娜!”

她咬牙切齿,杖尖的火球往前顶了顶:“要我帮你暖暖身子吗?”

“......”阿莱蒂亚好笑地看着这对活宝,目光缓缓移到了女战士的身上。

此刻,艾杜雅正躺在临时垒砌的土台上,皱着眉,神色略显哀戚。

她在做怎样的梦呢...?

是梦见故土,还是梦见战火?这可怜的,注定要被命运牵着走的神代遗孤。

龙人转了转手里的黑枪,旋即将它深深扎入地面,背靠着枪杆,从重新打理好的斗篷中取出一杆长箫。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东西藏起来的,也无人在意。神官们大多在激烈地诉说着对神迹的崇拜,余下的则沉浸于劫后余生的喜悦。

森林褪去它可怖的外衣,在薄薄的雾气里,在被树冠切碎的天光下,如泣如诉的箫声响起。

仿佛是在哀悼逝去的魂灵,又仿佛是在怀恋不可挽回的昨天。

风把龙人的鬓角微微扬起,呜咽声中将她的箫声推得更远,像是要带去很远很远的天际。

“......”同行者们看着她发愣,无人知晓这首曲子是为谁而吹,是为了先前被砍倒在地,死不瞑目的同伴吗?还是为茫茫不可知的前路?

呜呜然的声响中,艾杜雅悠悠醒转。

听着那箫声,她莫名想要落泪。

“我...”她缓缓坐起来,手掌下意识地捂上额头,才惊觉眼眶已经湿了。

“我很抱歉,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带着歉意起身,手掌抽离时抹去了那些咸涩。

龙人仍旧靠着长枪,漆黑的枪柄把她的银发映得格外刺目,那一身黑斗篷如同披麻戴孝,她手里的长箫也愈发凄惶。

可听着那悠长的声音,她竟觉得好受些了。

那仿佛要将她压垮的情绪泄了一个口,虽微不足道,却真真切切地开始了流动。

是啊,她已经有家人,有伙伴了。

母亲、父亲、普罗菲特,还有王城的所有人...

我会回去的,我会找回我们的脊梁...

...然后一路向前。

......

森林的深处。

浓雾是林地的皮肤,黏腻得能拧出血来。

扭曲的怪木正在呼吸,表皮的皲裂里渗出乳白汁液,像极了腐烂的骨膜下溢出的骨髓。

最粗壮的几棵树佝偻着背,枝桠纠缠成肋骨状的拱顶,缝隙间垂落着风干的苔藓,宛若挂在骨头上的烂肉。

脚下的落叶堆发出簌簌的轻响,被慌张的旧皮靴踢开了表层,底下竟密密麻麻地闪过枯骨的影子。

“祭司!大祭司!我们有麻烦了!”人影几乎要滚倒在地,嘶哑地叫嚷着,喊声中混杂着怪异的咕噜声。

“嘘...安静。”蛆虫啃噬枯骨般的声音响起,却没能起到安抚的作用。

“太阳!太阳刺破了我们的雾!一切无所遁形!”他叫着嚷着,像是发了疯,“祂在看!祂在看!”

“不会的,孩子,不会的...”『祭司』说道,“她们的神,已经死了。”

粘稠滚动的泥浆晕染了浓白的雾,将它们染成漆黑一片。

黑雾中,他的笑声怪异又充满亵渎:

“现在,置身黑暗,你是否还能望见那可憎的太阳...?”

“啊...我感觉好些了,谢谢您,祭司大人...赞美灰树与坟墓...”男人仿佛得到了净化,那无孔不入的光终于不再侵蚀他,他终于重归黑暗的怀抱。

“现在...告诉我,『种子』,在哪儿...”『祭司』的声音缓缓流淌,如同腐肉底下的脓汁,又或是沼地里的烂泥。

“她们抵达了森林...战士着了火,龙给自己上了锁,太阳...太阳照破了长空...一切都如星星的预言,一分都不差!”男人说着,忽然颤抖了起来,“可,可是...”

“可是什么?”『祭司』的喉咙滚动,口角滴淌出涎液。

“可是蜘蛛在看我!蜘蛛在看我!它们,它们还在,还在——”他的疯言疯语不再继续了...

...转而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祭司,为什么,我们不是您的手足,您说过...我们——”

“啊...我没有告诉你们吗...?”『祭司』的喉咙里翻动出悲天悯人的语调,紧跟着便是嚼碎软骨的脆响。

咀嚼声中,他的另一张嘴发出言语。

“与我而言...手足...就是食粮。”

随着男人的头颅被嚼碎,他也彻底不再发出吵闹的声响,漆黑的浓雾中,只剩咀嚼与吞咽的响动。

“真恶心,『千口蠕行』,你又在吃你的手足了。”沉着的声音响起。

“罗格...我的兄弟。”食人的怪物发出嗬嗬的笑声,“你是担心我吗?”

“我是担心主的计划。”人声冷冷地,“既然带着你的人横插了一脚,就把事情办好,别给我添乱。”

“以及...再叫我兄弟, 我不介意把你的嘴撕烂。”说完,人影便消失在了雾气里。

“真是薄情寡义的人呐...”怪物说着,低下头继续着他的进食。

手足的血肉在他的齿尖被切断、磨碎,终于化作平等的食料,一路滚入他那永远填不饱的胃囊。

破碎人体的腥气在林地间翻涌,与黑雾交织着,渐渐融作一团。

雾气中,隐隐可见树干上的人脸浮雕。

它们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渐渐勾勒出满足的表情。

......

散碎的阳光从茂密的林叶间穿过,将铺满枯枝落叶的地面映得斑驳。

亚瑟拉与提露露共同施法,在没有令教团成员起疑的同时,成功地将那个被砍倒的倒霉蛋复活了。

一众人收拾妥当,准备继续这场旅程。

没走几步,便听见隐隐的哀鸣声,众人循声望见了倒在路边的鹰身人。

他让蛛网给捆得严严实实的,连鸟嘴也被封上了,活像被打包好的口粮。

亚瑟拉看着蒂亚她们把那位部落首领救下,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杵了米苏那两下。

“是你干的吧。”她小声问。

小家伙把头转向一边,显然是心虚。

“说了不能吃,结果就准备偷偷吃?”亚瑟拉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妈妈没给你喂饱,还自己跑去开小灶?”

米苏那张张嘴,没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拿红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嘟着嘴巴。

小样儿...还委屈上了...

亚瑟拉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下次不要这样啦,等出去了真的会给你做鸡腿吃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说完,又灵机一动:“不然你看看能不能打到个野鸡什么的回来...?”

“好耶!妈妈做的鸡腿...一定很好吃!”小姑娘偷偷跑到一边,和她的蜘蛛朋友们咬耳朵去了。

还给她发展起下线了...亚瑟拉摇摇头,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古灵精怪了点儿。

“现在已经开始自称妈妈了?”艾杜雅笑嘻嘻过来打趣,又揶揄地看了她两眼,“是挺有母性光辉的。”

亚瑟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捂着胸脯脸红道:“又不是我想长这样的...”

胸大运动很不方便的知不知道!

那边的红羽首领被救下来,与众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便返程了——他说他得赶着回去清理清理身上残余的蛛丝。

亚瑟拉带着歉意目送他远去,在天空中渐渐抽象成一个红色的小点。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差点成为烤鸡腿、香菇滑鸡、葱烧鸡排的事情生气...

她想着想着,忽然流下口水。

...有点想吃鸡腿了。

鸡腿的事情先不谈,她们行走在林中,四周都格外安静。

兴许是先前提露露释放的金光太强烈,不少森林中原生的动物都被吓跑了。

迷雾森林地如其名,常年充斥着不散的迷雾。

有人说是魔法,有人说是诅咒,但总之,今天这种情况绝对是格外罕见的。

太阳不知疲倦地照耀在头顶,在林间投出散碎的光影。浓雾不再,只余浅浅的雾气为森林遮掩着最后一丝神秘。

没有魔物,也没有幻觉,这里平静得仿佛是普通的森林,只待几块布料往地上一铺,食盒一摆便可以野餐了。

不像是来探秘冒险的,倒像是一场郊游。

特别是不远处的吵吵闹闹,格外增加了这种气氛。

抱怨与不满到底还是郁积成结,在先前林中的火焰下终于点燃。

“返程派”的领袖青年拽紧了绣着家徽的袖口,那是某个靠航运发家的新兴贵族标志。

比起冒险,他一向习惯在甲板上举杯庆祝货物平安。

他没有经历沙尘的磨砺,并不具备黄金民吃苦耐劳的那部分精神,这会儿已经从抱怨路况和魔物升级到了抱怨随时可能发疯的同伴。

“好运不会一直眷顾,谁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发疯?我们理当返程!”他用手帕擦去额角的汗水,松了松脖颈上的花领带。

柔软的丝绸被汗水微微浸湿,边角洇成深色。

“那你就带着你的猪队友一起返程,然后和你亲爱的父亲说自己是个废物。”提露露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再说一次,刚才是情况特殊,如今没有幻觉的雾,没有人会发疯,除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猪猡。”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青年显然愤怒极了,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他显然是打不过这位『圣女』的,更何况还有身旁的那个护卫。

先前的战斗中他躲得很远,却也将那些场面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怪才一样的法师,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威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思索中,他的靴子不慎踩入了水坑的边沿,溅起些许泥点。

干净的裤脚瞬间被污痕吞噬,如同他试图维持的体面正在崩塌。

他的声音渐渐委顿下去:“这是合理的诉求,圣女殿下,我和我的兄弟们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也帮不上你们的忙,我们需要再一次重整队伍...”

“然后再一次把宝贵的时间花在酒会与宴席上?”提露露冷笑,“省省吧,你想的话大可以去做,但不要拖我们的后腿,我不是你的保镖,她们也不是。”

“我们或许都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利,但至少可以选择拥抱荣耀,别再让我失望了。”

她说完,便也不再理他,渐渐放缓脚步,让自己的位置介于教团的边沿。

“别和那种人一般计较,有些人是说不动的。”亚瑟拉悄悄凑过去,手掌抚摸她的背脊,从肩胛骨到后腰,像是在给狮子顺毛。

“可总得试着去做。”提露露抿了抿唇,越过话题,“不说这个。”

“你在梦里都看见什么了?那场雾和『饫魔』有关系吗?”

“嗯...我看见火雨和流星,还有毁灭的巨人城邦。”亚瑟拉的瞳孔映着头顶的碎光,于那若隐若现的苍穹中,她仿佛又看见梦中燃烧的王庭。

“巨人...?”提露露的脑海中翻过一本本书,渐渐回想起有关的记载。

“那是相当有年代的历史了...”她咂舌道,“至少是神代的事情。”

『神代』,是一种未被证实的假说,流传甚广,却鲜有真实的史料佐证。

据说,远在人类扎根大陆,建立属于自己的文明之前,地上曾经有过一段辉煌历史,那是属于众神的年代,属于超凡的年代。

城邦一个接着一个,种族之间携手并进,共同繁荣,构建成生命们的理想国。

可假说终究只是假说,人类所能追溯查证的历史,也不过两千八百余年而已。

而在更早之前,世界的真相早已掩埋,仅余下些难以查证的传说。

但那个女战士所梦见的...未必不是真实。

“那个梦很清晰吗?有没有违和感?”她的眼里闪过求知欲。

“我感觉不到违和,而且很清楚...人们正在死去,整个文明都断绝在那场大火里。”亚瑟拉说着,又感觉有些心痛。

提露露轻轻捏着她的脖颈,以示安抚。

“这么一来就有意思了...”提露露咬着嘴唇,“流星跟火雨,应该是教典里的创世纪描绘的场面,可那跟教团的说法冲突了——至少在那场大战之前,巨人的文明是存在过的。”

那又怎么了...?亚瑟拉没想通这里的关节,倒是记起来:

“啊,对了,艾杜雅说,普罗菲特预言到了一切,包括女王的牺牲,和数千年后的这场梦。”

“一个先知。”提露露挑起眉毛,“而且这也许说明,『神代』,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什么,导致那恢弘的文明毁于一旦?

神战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二人陷入了沉默,同时,感到毛骨悚然——

那末日般的噩梦,是否,会再度重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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