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雾与火之歌 (part.8)

作者:小鸟的第一千万颗谷子 更新时间:2025/6/17 9:10:07 字数:4516

亚瑟拉是这场袭击中最先醒来的。

因为米苏那压根没睡。

小家伙满心满眼都在念叨鸡腿,差遣出去的蜘蛛们却带回了很不妙的消息——

有坏东西正在逼近营地。

她叫醒了亚瑟拉,却为时已晚。

『饫魔』,自阴影中袭来。

当她匆忙叫醒了旁边的阿莱蒂亚,踏出帐篷时,不远处传来了第一声惨叫。

披着人皮的野兽,已然开始了狩猎。

它们自暮锡纳的密林中来,战法向来阴险诡谲。

“保护好自己,我会找到他们的领袖。”阿莱蒂亚没有多言,便提着黑枪迈入了浓雾。

大敌当前,多拖一秒都可能有人死去。亚瑟拉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拉上米苏那,便准备往战场的另一边赶。

场地实在太混乱,四周都是浓雾,不知敌人的规模,也不知同伴们的位置,她只能循着声音前进。

她于雾中跋涉,耳畔依稀听见野兽的嘶吼。

声音渐渐清晰,亚瑟拉跑动起来,米苏那则不断用蛛丝在她头顶的树上荡秋千。

蛛丝绵延了一路,她们终于抵达了战场。

卡洛莱娜,那个使巨剑的女护卫,正与怪物缠斗。

那野兽的脖颈处渐渐衍生出第二只头颅,而战斗也变得愈发艰难。

这是什么怪物...?会是邪神的眷属吗?还是魔物?

亚瑟拉才刚准备朝它举杖,卡洛莱娜却已被那利爪拍飞。

最后关头,她勉强地用巨剑护住自己的身躯,才没被那泥浆般的诡异物质吞噬。

可她的左侧大腿还是被擦到一块,尖锐撕扯的剧痛猛地传来,修女服破了小半边,腿上多了个好大的窟窿,血肉像是凭空被咬掉,隐隐暴露出森森的白骨。

卡洛莱娜如断了线的木偶,斜坠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撞在巨树的边沿,吐了口血便不动了。

仅仅剩下微微的颤抖。

场地中央,提露露的祷文念诵到半途,四面的空气黏得吓人,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却不敢停下。

野兽盯着她,渐渐完整的四只眼睛浮现出贪婪。

“米苏那...你可以撑一会儿吗?”亚瑟拉紧张地问。

“那可是个『神话生物』...不过我会尽力的,妈妈。你放心去救人。”米苏那简单回应过,便用蛛丝将自己荡向了提露露,挡在了那位圣女的身前。

“放马过来。”她的一张小脸上扬起倨傲,血瞳之上银发飘扬,雾气把她氤氲成一道格外可靠的身影,像是凭空生出了角与尾。

这有着龙人血脉的孩子勾了勾手指,却在暗中部下陷阱。

野兽冲撞而来,立马便被蛛丝缠绕,米苏那小手一翻,手中的网便如翻飞的花绳,径直飞出,迎风张大成一张巨网。

无比坚韧,牢不可破。

但那两首的泥浆之狼,却硬生生从里面钻了出来。

它的身躯被丝网分成众多的小块,又在越过那道网后重新聚合。

“史莱姆一样...好恶心。”米苏那轻飘飘地闪开,蛛丝荡着她,远离野兽的魔爪。

“那来试试这个。”她说着,半空中一甩手,两只小蜘蛛跳了出来,还未落地便开始疯长,蛛神的赐福扭曲它们的形体,迫使它们脱胎换骨,灌满腐蚀的毒,飞快地爬向那泥浆堆砌的野兽。

“Boom~”娇俏的女孩打了个响指。

两只蜘蛛应声炸裂,伴随残酷的献身,那来自神的『毒』喷溅而出,在野兽身上落了一片翠绿。

看起来毫无效果,充其量不过是染色。

但下一秒,它的身躯忽然一晃。

那被毒液溅到的半边骤然塌陷下去,几乎彻底溃散成无用的烂泥。

“吼——”在野兽的嘶吼中,它们又艰难地聚合。蠕动着拼凑,却又很快崩溃。

“哎呀,没用的啦,这可是权柄。”米苏那耐心地解释道,“权柄你懂吗,神的特权哦?”

“虽然只是借来的一点点...但这『蚀源之种』,会把负面的概念转化成具象的腐败...”

“虽然不知道你原本是什么样的,但现在...”她踱步到野兽的面前,望着那渐渐瘫软崩溃的烂泥轻笑。

“里面全都是痛苦和怨恨呢...”

她俯视着近在咫尺的两只硕大的狼头,血瞳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怜悯。

“苦痛是最肥沃的土壤,滋生出最毒的果。”她喃喃着,手中,一捧翠绿的清泉淋头浇下。

狼首洒满了绿色,终于彻底溃溅成烂泥。

然而,于烂泥中,一只嘴巴忽地咧开。

它是鲜活的漆黑,涌动着疯狂与恶意,利齿与唇舌近乎混成了一团,在这浑浊一片的泥浆中根本无可分辨——

——理应是无可分辨的。

可米苏那就是猛地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那不是这野兽的嘴,不是泥浆的嘴,是...

她本能地止住了思考,即便作为神的血脉延伸,那个答案对她依旧为时尚早。

“ear...”从尖牙中挤出混乱的音节,像是重叠在一起的回音。

米苏那的眼瞳里浮现恐慌,她慌乱跳开,蛛丝已然黏住了树枝,将要荡起的瞬间却被利爪狠狠拍落。

泥浆再一次开始涌动,恢复了形体。那野兽仰天长啸,自那脖颈处猛地——

——长出了第三颗头颅!

这三首的巨兽,此刻化身成了神话中的刻耳柏洛斯,利爪踩踏着它的猎物,泥浆滴落,一点点将女孩的身躯融化。

米苏那发出惨叫,再不复先前的张扬,带着血洞的小脸上满是痛苦。

她的身躯正在被泥浆分食...这本该无意识的蠢物,竟在最后关头迎来了『暴食者』的眷顾,升格成了祂的眷属!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那被理智本能遏制住的一瞥,仍旧为她带来了些许疯狂,她的灵知颤抖着,口鼻后知后觉地溢出鲜血。

而那宛若从地狱中走出的怪物露出人性化的嘲笑,满意地欣赏猎物垂死之刻的恐惧,随后垂下头,迎接它美味的夜宵。

女孩那柔软香甜的身躯被生生撕裂,扯成了好几块碎肉,供三个头分食。

尽管泥浆本身就有吞噬的能力,但还是这样吃,最过瘾...它吃下了一位神明的眷属,终于前所未有地,感到一丝丝满足。

是的,满足。

满足到...它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在冲它甜甜地笑。

米苏那盯着那怪物的三只头,擦去了口鼻溢出的点点殷红,残余的鲜艳涂抹在她的侧脸,如同野蛮民族的战纹。

“还不赖,居然得到了祂的眷顾。”

她流了血,却反而激发了埋在人皮底下的那种凶性,于是那双带了狠劲儿的红眼睛底下,嘴角翻出一抹笑意,讥讽道:

“给神当狗的感觉怎么样,分享分享?”

那地狱犬作为『神话生物』,作为半神,已然具备了一定的智慧。

尽管它尚且难以理解,为何本该被吞下肚的猎物会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可它至少能意识到——这个小东西在嘲讽它,在蔑视它的尊严!

“呼呜...”它发出威慑般的低吼,龇着满口的利齿。

“好啦,放轻松,刚从梦里醒来,头晕是正常的。”米苏那微笑道,“现在,狗先生,请你抬起头,把眼睛睁大些,看仔细了。”

泥浆的巨兽还以为这是某种攻击宣言,顿时警惕地绷紧了身躯,六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紧前方。

“对,就这样——”

“闪光弹来咯~”

那萝丝的眷族打了个响指,世界一瞬间,淹没在了光的海洋。

......

艾杜雅踏出帐篷时,一名邪教徒正狞笑着举起手中的弯刀。

不远处,神官的脸孔半隐在浓雾里,另外半张爬满惊慌。

她又想起来晚宴上,亚瑟拉玩笑般提起的话语。

“艾杜雅,继承王位是什么感觉?”

...她腰间的剑很重,出鞘的瞬间,铮鸣声像是要撕破什么东西。

她以那不成形状的剑,硬生生砍倒了邪教徒。

而后,夺下了他的弯刀,以此给出致命一击。

她握紧武器,不声不响,走向雾气深处。

她以弯刀拼杀,火缠绕在刀尖,温热如母亲的手,暴烈如父亲与战士们的怒意。

在她身后,渐渐汇聚起更多的人,她一边保护着教团的成员们,一边踏着迷雾推进。

然后,浓雾中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光。

光的浪潮驱散了一大片雾气,而残余的,则把整片营地点亮成通明一片,宛若天空又升起一轮骄阳。

这一次,敌人与同伴们的身影尽数暴露无疑,她冲到前方,砍倒最后两个邪教徒,对着身后的人们大喊道:

“我们就快安全了,保持镇定!”

她没有忽略那一张张面孔上的惊慌,也知晓羊羔面对鲜血时的惶恐与无措。

人们需要王的指引,需要有人来掌舵。

虽为时尚早,可她愿意抗起这个重担。

她的视线望向稍远的地方,三头的怪物在与其他人缠斗,而另一边,阿莱蒂亚正以她的枪矛艰难地抵挡法术。

龙人需要帮助。她迈步向前,却猛地回头。

在离她最近的一棵大树上,穿黑袍的人正扬起手臂。

他的手掌像是溃烂的,其上遍布青灰色的纹路,似乎那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某种毒。有几条血管格外臌胀,膨大成蠕动的虫子,一路盘到他的手臂,隐没进那黑洞洞的袖口。

他低声发出讥笑,骂了句什么。

下一秒,在他手里滴淌出浓墨,坠在地上晕成一个窟窿。

窟窿扩大,进而被撕裂开来。从里面钻出了第一个黑袍的影子,进而是第二个第三个...

...影子围成一个圈,将教众们包围。

艾杜雅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尚不知晓敌人的意图,但毫无疑问,他们想要杀死那些人。

火焰在她的刀上燃得愈发猛烈,她将烈火泼向最近的那一个,顷刻就将那模糊的人影烤成了灰烬。

它们似乎没有实体,比想象中容易...她想着,又将手腕一转,再度泼出第二道烈火。

一场保卫战,无声地开始了。

她的刀砍翻一个又一个,她的火烧毁一茬又一茬,晚风袭来,也是卷着滚烫,额角渐渐渗出汗珠。

突然,地面涌出浅浅的黑雾,那些影子更加凝实了些,她听见阿莱蒂亚的那一边,半个身子堆满触足的怪物大吼着:

“撕碎他们!把他们的血献给神!今夜,『骸库之主』会眷顾我们所有人!”

麻烦了...她不再能轻易干掉那些影子,不瞄准要害,就算切断四肢,也依旧会复原。

...这些怪物。身体的动作愈发迟缓,可那些影子却无穷无尽。

已经开始有黑影逼近人群,牧师们或是捏着圣辉,或是握着魔杖,那些小法术却都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她艰难地将弯刀埋入又一个影子的胸口,拔出的瞬间,却听见一声惨叫。

某个牧师被拽进了影子堆里,那些人影疯狂地啃噬着,连带着袍子一起咬下,在他身躯上咬出血洞来。

白袍染了红色,血流了很多,他很快不动了。

而艾杜雅甚至都来不及泼出她的火。

握紧弯刀的手微微颤抖,她努力不去想,只把目光对准下一个敌人。

就在身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当口,她听见匆匆的脚步声。

“总算...”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狼狈的喘息。

圣徽的光芒亮起,艾杜雅感到浑身一轻,疲惫的身体又涌现出力量。

“兄弟姐妹们...和我一同,为这位骑士咏唱赞歌。”安德鲁顾不上擦汗,只是尽量平复着呼吸,匆匆说道。

汗水涔涔而下,灌进他的领口。头顶的辉光中,他的脸涨红一片,像是刚跑了很远的路。

“安德鲁,你要干什么!”其中一个教众大喊道,“你疯了!”

在教团中,有且仅有一种祷告,需要多位教徒一同吟诵赞歌。那在超凡领域是至高的礼节,亦是一种特殊的仪式。

而仪式的主要载体,需要付出的...乃是寿命的代价。

人群隐隐骚动起来,为那或许将要流淌的鲜血颤抖。

而安德鲁盯着那被黑影拖走的牧师,圣徽在他掌心硌出带血的印记。

他又想起广场的火,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无能为力。

喉咙发紧,他扯开胸前的领带,将圣徽高高举起:“兄弟姐妹们,还记得绿洲边的枯骨吗?我们的牺牲,是为了不再有下一个!”

人群的骚动戛然而止,他嗓音沙哑,像是沙漠里干燥的风: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仪式由我来主导,现在,握住我的手——让我们再次照破那些阴影!”

终于,随着第一声赞歌响起,其余人也纷纷做出了选择。

没人想死去,哪怕活命意味着另一位同胞要流血。

终于,连安德鲁的朋友们也加入了合唱。

“谢谢你们。”安德鲁如释重负,忽然感到肩膀上的无形之物,轻了一些。

他将赞歌以低沉有力的嗓音唱出,如同一位惯常沉默的青年终于开口表露他深埋的热忱。

每唱一个音节,他手里紧握的圣徽就多一道裂纹,像极了母亲遗留的十字架上的焦痕。

艾杜雅的身上亮起璀璨的光,宛如高洁的骑士,不染世间的半点尘埃。

这一次,她将弯刀重重插进地面,澎湃的光潮撕碎了周围的所有黑影。

不再会有新的影子诞生了。

她走到安德鲁的身旁,轻轻拍了拍这位青年的臂膀。

“老兄,做得好,你的神或许会以你为荣。”

“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他疲惫的笑笑,“现在,去帮她们吧。”

“我们必须尽快...这场进攻是个幌子,他们在开启『门』...而且就快完成了。”

他说着,艰难地迈动脚步:“我和你一起去,做我能做的。”

艾杜雅没有阻止他。他是一个战士,不应该被制止。

透过那疲惫却坚毅的面孔,她看到一颗鼓动着的心脏。

很热很热,燃着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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