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塔·韦斯顿。曾在米伦威尔求学的提露露对这个名字最是熟悉,事实上,他正是那所学院的创办人。
不如说,这个名讳堪称是无人不晓。历史上,他曾有过许多称谓——『魔法始祖』、『以人之身比肩神明之人』、『法神』...
毫无疑问,在魔法界留下最浓重一笔的,正是这个人。
然而,据说他已有百年未曾现身,人们都猜测他早已死去,又或者是去往了其他的世界。
谁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在科洛诺斯之门的深处见到他。
那便意味着,眼下的局面,与这个高深莫测的老家伙脱不了关系。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阿莱蒂亚,龙人将手一握,那夜色便握于她的手中,凝成一杆枪。
“啊,这位来自天外的小姐看起来很心急。”莱斯塔·韦斯顿,那个神采奕奕的老人眨了眨眼,“请不要紧张,我们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说他是老人,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一身燕尾服甚至把他衬得风度翩翩,那双银瞳也同样熠熠生辉,宛若雾里的星辰。
那星星闪起了光,金雷炸开在他的眼瞳,又被收束起来,这位地上的『法神』朝着她们一步步逼近,随即在三米之外站定。
“文明有别于野蛮,就像智人有别于猿猴。”他说着,手中的杖竖起,行了一个古老而端庄的决斗礼,“别太担心,我们的考验,点到即止。”
他一挥杖,便触动了某样机关,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像被罩在一块大型玻璃里。
一个超规格的『星光透镜』。
“来吧,在我底下走过三招,便证明你们即是破局之人。”
“那如果走不过呢?”艾杜雅为这场草率的决斗而疑惑。
『法神』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然后猛地一挥魔杖。
金色的刀刃猛地划破了空气,第一串弦音堪堪落下,它便已狠狠扎向人群!
几人躲闪跳开,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金刃。
五弦魔法,『羽蛇之雷刃』,一个同属于星光与雷电领域的圣者级魔法。
艾杜雅举起弯刀架开了那抹金光,却在下一刻,被头顶轰然而下的金雷击中,整个人一声惊叫,便倒了下去,脸颊紧贴上冰冰凉的地砖。
而亚瑟拉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她在躲掉两记之后,那些击发在地上的雷霆,扩散出流窜的电蛇,缠上了她的脚腕。
...虽然不至于失去战斗能力,但暂时也难以动弹。
她靠着一根灯柱,弦月般的光把她整张脸映成苍白色,几次深吸气想把身子站直,都失败了。
第一轮,两人出局,场中只剩吊在天上的米苏那和提露露几人。
然而老者的神色并未有所动摇,他依旧在奏弦,宛如一个专注的指挥家。
那支似乎伴他经历过漫长时光的魔杖一上一下的挥舞,在空中拨动着无形的音符。
那无形的弦被奏响,发出清脆的鸣响声。
“叮叮咚咚咚当——”一共六下。
下一秒,时间都仿佛顿住了。
几乎难以分辨那种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亚瑟拉只觉得浑身都一阵发麻,彻底陷入了短暂的失能当中。
是...『熵雷坍缩』?她没办法挪动分毫,哪怕是一根手指。视线里,周围遍布的金色屏障都跟着碎裂了,场中的所有人都跟着顿住,小苏那甚至从倒吊的状态摔了下来,女护卫的巨剑也哐啷一声磕在石砖上。
还剩两个人...
提露露身上燃烧起金焰,她已经中了招,浑身都因麻痹而不能动弹,却还在驱使着神力,将那些在身体里乱窜的能量压制。
倒是阿莱蒂亚没受影响,她只是顿了一顿,便将枪矛狠狠掷出。
韦斯顿闪过那一击,龙人却随手撕开一道蓝紫交织的裂隙,来到了老者身后。
她接过飞来的枪,一个回转,便要削掉老人的脖子!
“停!”莱斯塔·韦斯顿举起手来,“你们已经通过了考验。”
枪尖就快抵上他的脖颈,差一点就要见血。
阿莱蒂亚却没把它收回来,只是冷着脸:“把那些残留的脉冲收起来。”
“啊...当然,我总是站在勇士这边的。”
他走上前,魔杖轻挥,那些电流便被收束起来,最后在噼啪的声音中消散。
“恭喜你们,也恭喜我。”他拍了拍手,勉强恰好升起一张能容纳所有人的石桌。
他在首位落座,抬起头时,面容上短暂地浮现一抹轻松。
“这时逾百年的等待终于迎来尾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透透气了。”
......
没人猜得透这位『法神』在想什么,唐突的开场、草草收尾的决斗,都为这场会面蒙了一层纱,教人看不透那银瞳中的思绪。
她们只能落座,静待这场灰色的宴会推上高潮。
灰蓝色的灯在四周闪耀,冷硬的石桌上,气氛实在称不上温馨,甚至与轻松无缘。
可那坐在长桌尽头的老者甚至哼起了小调。
当艾杜雅也突突着腿坐在石座上,老人又拍了拍手,桌面上一片星光闪烁,转眼间便多了几套杯具与热茶。
无人差使,花哨的小壶便自发地开始为每个人斟茶。
簌簌水声中,老者的声音宛如教堂里的旧铜钟,低沉里裹着被岁月磨出的温润,每一个字都像钟锤轻叩:
“你们或许都听过一则预言。”
“科洛诺斯令我们止步,我们求问祂,知识的圣城在何方?”祂说:‘天启降临之日,残月烬燃之际,神选者将归来,往世界的最深处去。分裂的必将归一,逆流的雨会填补世界的伤痕。’”
那钟声的余韵在空气里漾开一圈圈铜锈色的涟漪。
一个预言,一个很多人都知晓的语言,出自《预言诗精选》,第四章第四节。
这位『法神』刻意提及它,是其中有什么深意吗?没等众人发问,他便继续娓娓道来:
“我们都听过那则语言,讽刺的是,从未有人把它当真。”
“我曾在某个崇拜星星的原始部落里,窥见过真理的一角。那是一块石板,它记录了一个先知的原话——他向他的神祈求真相,而后,他得知了一个『禁忌』。”
“世界是残破的棋局,你我都只是随手可抛的棋子。”伴随他的话语,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杯盏里的热茶像是结了冰,吞咽下的每一口都像是往嗓子里割。
“在得知那个『禁忌』以后,先知疯了,他在石板后面反复涂抹的只有那一则简短的预言。”这位法神顿了顿,感叹道,“我穷尽一生也未能寻到那预言的答案,但我想我找到了关键——”
“——时间。”
“那则预言,分别揭示了时间的三种形态。”
“我们都知道,世界存在很多种弦,但还有更多的弦,尚未被捕捉与认知。而假如我们拟定一个名为『时间』的弦,而它恰好代表了三种涉及的领域,你们能想到什么?”
灵感如雷击,霎时间劈中了在场的所有人。而老者的声音仍如旧铜钟般,絮絮响着:
“没错,停滞、加速、和回溯。”
“而这则预言,又‘恰好’提到了这其中的两种状态。”
“科洛诺斯令我们止步,是指停滞,而我也寻访各地,最终在这座迷宫的尽头找到了它——”他挥挥手,拨动了空气中的某个存在。
无需灵视,亚瑟拉看见有一根金色的弦被撬动了,它比星光更璀璨,散发着同时处于流动于停滞两种状态之中的光辉。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莱斯塔·韦斯顿抛下的茶杯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无关于风的鼓动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就是单纯地停滞了,连同杯中的每一滴茶水。
“于是,我按照预言,把这座无名迷宫命名为,科洛诺斯之门。”莱斯塔笑了笑,“顺着这个预言,我们不难猜到——我们的下一个目标,知识的圣城应该是在米伦威尔,求学者之都。”
“在那里,我们会找到令时间加速的弦。”
“......”他说到这儿,浮了下嘴角,整个人靠在石质的椅背上,“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摆在你们面前的...是如何拿到那件圣器。”
“这根弦并不完整。”阿莱蒂亚冷不丁接了一句,“它只是权柄的微末。”
“不愧是星间的龙,的确见多识广,也足够敏锐。”莱斯塔·韦斯顿点了点头,“如你所言,这不过是那伟力的一角,一点点细枝末节...”
“真正的『停滞』,真正的『秘宝』,在那深处。”他说着,扭过头望向那灯光的尽头。
在那最后一盏灯也没能照亮的黑暗里,藏着一扇门,一个房间,一间囚室。
“那里面...关着一位『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