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嘟嘟——”
气泡、上浮。
亚瑟拉挣脱了海洋，猛地一仰头，壁炉正在身后安静的燃烧，为一切包裹上一层温暖的琥珀。
她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稳，再抬眸时，神色复杂。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她讪讪说，“我应该先给您疗伤的。”
她说着，提起旁边仍旧立着的法杖，杖上涌现出盎然的绿意。
“您忍一下，可能有点痒。”
治疗很快就结束了，老布莱尔并无大碍，就连断掉的半只脚都被补好了。
“您感觉怎么样？”她紧张地问。这还是她第一次治疗蜘蛛。
“啊...我感觉很好。”老布莱尔说着，又很快沮丧起来，“但这有什么用呢...？”
“您也看到了，那可怕的恶魔...她很快就会再度找上我，然后毁了这一切。”
“......”亚瑟拉叹了口气，“我的确看见了，是挺吓人的。”
“但我还有同伴，或许她们可以...”
而且，那个神秘的女人，肯定和这些邪教徒脱不了干系，那她们就注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交锋。
...这也是『命运』吗？
身前的老布莱尔突然绷紧了身体，后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理她远点。”清冷又威慑力十足...
是阿莱蒂亚！
她兴奋地转过身，蹦蹦跶跶跑过去，到了跟前才想起她们之间还闹着别扭。
于是习惯了拥抱的手僵在半空中，又在尴尬的笑容里被缓缓放下。
可那条龙却踏步向前，单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身后手臂传来的力道不容拒绝，却又带了点惶然，有种对待易碎品的小心。
...这就是阿莱蒂亚矛盾的爱啊。
小姑娘的脑海里划过这个甜蜜的想法，脸颊倏地烧红了一片。
而龙人搂着她，空着的右手握住一缕夜色。
身后的窗卷进冷风，她神色凛然，『尼格霍德』握在手中，尖刃斜斜指向门外的八条腿。
“啊！蒂亚，冷静，布莱尔它不是敌人！”
亚瑟拉反应过来，叫道：
“它、它是我的朋友！”
“好吧。”龙人松开了右手，漆黑的长枪溃散不见，低头看向她的脸，目光中带着担忧。
她半跪在地上，把这姑娘摸了个遍，才算确认她没受伤。
北风卷动那些头发，银色的浪潮被丝带缚在脑后，拖曳出弧度。
多像是前来救驾的忠心骑士啊...
...那她会是公主吗？
亚瑟拉红着脸，不敢看眼前的英气面庞。
她那垂着的眸子，在阿莱蒂亚看来就像是委屈的小姑娘，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了。
于是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想说出口的许多话最终还是变成一句简单的——
“没事就好，我很担心。”
她把姑娘搂在怀里，两颗心脏贴得很近，分不清后面的话是不是带了鼻音。
“下次...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
谁都贪恋一个怀抱，渴望有人来探听自己的心跳。
...但现在尚不是诉诸温柔的时候。
龙人倚在火堆旁，为小姑娘的这趟冒失的旅途简单做了总结：
“所以你就这样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地——孤零零跑到敌人的据点里——还冒失地同时与多人交战...最后又念了那么危险的咒文？”
小姑娘在旁边缩得跟鹌鹑似的，龙人止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想表扬你的调查给我们的计划提供了另一条出路，但是——”
小姑娘一哆嗦。
“亲爱的亚瑟拉·纳西亚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简历上是怎么写的？”
她说的大概是冒险者的身份卡，那上面，职业那一栏，印着很大的...
“你是个牧师...一个治疗师，是不能自己脱离团队，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的，明不明白？”
亚瑟拉连连点头，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她，似乎是知道错了。
“...下次，下次至少带上两个靠谱的，比如我...如果你不情愿的话，带上你那个妹妹也是好的。”
“我、我没有不情愿！”小姑娘一下扑到她怀里，后面的话细若蚊蝇。
“对不起...我不应该冲你发火的...也不该一个人跑出来...”
阿莱蒂亚用手指蹭了蹭怀里的那张脸，温温热热的，像小动物。
“真傻。”
她一边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脊，一边说道：
“要道歉也是该是我...是我对你发了火才对，希望没有吓到你。”
“总之，别再让人这么担心了，知不知道？”作为教训的收尾，阿莱蒂亚搓了搓她的金色头发，又一点点把它们捋顺。
小姑娘很舒服地发出几声哼哼，像温顺的犬类。
“...然后就是——”阿莱蒂亚的语气忽然变轻了，又有点严肃，“别把念咒之后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那些知识具备相当程度的污染，让她们知晓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疼地看向怀里的小姑娘。
明明有萝丝的加护，灵魂还是破碎到这个程度...甚至连加护本身都被短暂地削弱了...
那东西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连你也没见过它吗？”亚瑟拉有点惊讶。
按照猜想，蒂亚应该在众星中游历了很久才对...虽然亚瑟拉没法想象『众星』是什么样的，但是...
“嗯，我的确没见过你说的那种黑河...但依你所言，它确实会成为很可怕的阻碍。”
阿莱蒂亚说着，望向窗外，像在凝视某种不可见的东西。
“希望那天不会来得太快...”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应该先回家——小家伙吵着要你做饭吃呢。”
她再次抚了抚亚瑟拉那金色的长发：
“还记得吗？你说要给她做鸡腿吃，我也很期待。”
啊...的确有这回事来着。她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望向城堡外的夜色：
黑乎乎一片，只听见寒风在吹。
但即便阴云笼罩，即便北风领的夜空并不明亮...
人们也终究要在这样的天穹下生存的。
他们吃饭、喝水、重复着每一天的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而恰恰是这些琐碎的日常，这千千万万块平凡的砖叠在一起——才在这片大地上垒砌出了文明的国度。
无论明天是怎样的，无论那远方的阴影如何可怖，都依旧会缓缓向前吧。
——所谓人，就是这样脆弱且坚强的生命。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