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旧车轮 (part.7)

作者:小鸟的第一千万颗谷子 更新时间:2025/8/20 0:30:01 字数:3723

黑色在涌动,黏浆在滴落,而就在那一人高的巨蛋之后,藏在面具里的人举起手,仰面高呼:

“你们没有机会了,所有人都会成为我主的祭品!”

“死去吧!然后,在骸之国里,拥抱永恒的生!”

米苏那再一次释放从萝丝那里借来的诅咒,可任凭她怎样动用『蚀源之种』,都无法对面具人造成实质的伤害。

毒汁从指缝里滴落,连形体都有一瞬间的崩溃。浅色的衣袖之下,她那过分白皙的肌肤有一瞬间遍布蜘蛛般的绒毛。

能借用的部分实在太少了,仅凭那一点点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全然无法越过那活祭所引来的众多意志。

——那就挤出来更多!

她拼命攥紧拳头,口中呢喃起母神的尊名——

“伟大的萝丝!您是编织幻梦的织网者,是蚀尽万源的恶之根...”

第一句,她的脸孔开始融化,眼眶裂成六瓣、内里挤满血红的小眼珠,从声带里发出的声音夹带蜘蛛特有的沙沙声。

可她并未就此停止,仍旧继续着吟诵:

“您是以谎言为蛆虫、以背叛为毒液的诅咒女皇,是指引众生去往幻梦之海的蜘蛛女士...”

就连手臂也要跟着异化了,也许此后她再也变不成人形,再也不能到妈妈的怀里撒娇了。

——可米苏那不后悔。

她的身后还有许多人,放浪者之家外面,还有更多人。

倘若她后退一步,会有多少孩子永远失去母亲的怀抱?又会有多少人,永远失去拥抱幸福的可能?

于是她用尽力气,大喊道——

“您的孩子,在此祈求您的注视!”

“恶念将开出有毒的花,沾染羔羊血迹者,必自食其果!”

“嗒——”

自她手中,一滴紫黑色的毒汁,缓缓滚落。

那一滴毒,仿佛吸纳了众多的色彩,终于在落地的瞬间,彻底蜕变为缤纷的黑。

而她作为人类的形体,也终于彻底崩溃掉了。

腰部以下完全异化成蜘蛛般的结构,甚至具备完整的另一副头与躯干。八足在身侧静立不动,与蜘蛛的头顶相连的人形半身上,已经异化的脸孔流露出哀戚的神色。

——在她对面,那头戴面具的男人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他的身躯正以飞快的速度融化,在摔倒的这一秒不到里,整个下半截都化成了血水,正在盛放出颜色鲜艳的花朵。

但还不够快...她隐约听见身后的一些孩童已经在跟着她念,在吟诵那段属于萝丝的尊名。

但还不够。

面具人仓皇而又恐惧,却还是战栗着、将那个名讳...念出了口。

“『冥河伊始』...”

伴随他的低吟,面前的巨卵如心脏般发出颤动。

下一秒,忽然涨破。

黑雾四溅开来、前赴后继,拥向那戴着面具的人影。像是保护、又像是扼杀。

他的声音笼上了一层混沌,却因此而变得连贯:

“啊,冥河伊始,无光之河的雾之鲸。”

“您是生命背面的生命,世界背面的世界。”

“您是漂浮于河流的记忆之主,是亘古存在的魂灵纺车...”

“我将雪漫城所有人的生命作为贡品献上,于此,祈求您奏响——那一声长号!”

“唤醒,那长久沉睡着的,我等的主——!”

男人的话愈加激昂,说到这一刻,他竟然凭借那黑雾,艰难地组织起了扭曲的肢体,靠着三条腿七只触足站了起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米苏那顾不上修复自己的形体,直接借来了关于『梦境』的权能,瞬间将整个大棚内的所有人拉入了梦境。

因为就在下一秒,在那男人激动到颤抖的胸膛里,迸出一串古老的名字——

“奥博洛斯·緹妲尼亚(Oboroth·Titania)!”

就算米苏那已经褪去人形,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也呆立在了原地,头脑被冲击到一片空白。

而后,头顶传来一声长号。

“————————!”

那不可名状的号角声,真真切切地在城市上空响起,紧跟着,从每一处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从每一道寂寂无人的小巷里、从每一条城市的藏污纳垢之所里...

...无数漆黑的存在,翻腾着涌来。

......

十点四十分,雪漫城上空,一场雨,缓缓滴下。

从零星的雨点到滂沱大雨,只用了不到五秒,北风领等来了百年都未曾等到过的一场雨。

——但这场雨是漆黑色的。

是会杀人的雨。

随着第一个人倒在融化的雪地里,一切都乱成了一团。

人们不再为这场雨欢呼,而是开始恐惧。然后下一秒,恐惧酝酿成惨叫,流淌——

“雨会杀人!雨会杀人!”“你们听见了吗,有什么东西在叫...”“我看见我死去的兄弟了...”

“疯了,都疯了...我们死定了,淋了雨就会死...”“千万别出去,外面、外面——”

城市在倾塌。人们在逃窜,然后倒地,化为这场毁灭的一部分。

...卡洛莱娜用还完好的半边身子砰地撞开顶楼书房的门,望见内里的一瞬间顿时愕然。

房间融化了。

书房的窗大开着,看不到月亮,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冷风把雨灌进来,在地面流淌成烂泥。有些附着在桌角,有些则在书架、地面散乱的文件堆上。

还有更多更多,漫无目的,到处乱爬。

每一块泥巴都是活的,是蠕动的、是弹跳的、是攀在人衣角上的。

五个保镖打扮的人,都聚在这里,歪歪扭扭地倒在房间的角落。

只有瓦伦蒂娜认识的老琼恩和她的父亲,一坐一站,正雕塑般立在书桌旁。

“这不是真的...”卡洛莱娜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她从来没想过放浪者之家那边会出岔子,当然也没想过仪式会在这个时候被启动。

但眼前的异象只能指向一个可能,还是最糟糕的那个可能——

这座城的所有人,都将被端上那旧日神祇的供桌。

“父亲,停止你的所作所为。”瓦伦蒂娜的血瞳紧盯坐在桌边的奥古斯特的背影,手中魔杖已经被抽出。

“你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心平气和的谈话吧?”男人的椅子在粘稠的声响中拧了过来,那些漆黑色的怪异物质非但没有夺走他的生命,反而在椅子底帮助他完成了这个举动。

——如同在受他的指使。

“当然不是,我已做好了与你为敌的准备,也做好了杀死你的准备。”下一瞬,瓦伦蒂娜毫不犹豫奏响四弦,丝丝缕缕的暗色阴影瞬间从四面八方刺向奥古斯特,却被一旁的琼恩以火弦魔法尽数击溃。

光于影交织,相互碰撞出火花,又在这场可怕的雨中飞快殒灭。

冷风里,奥古斯特依旧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转过来的那张脸上,一双眼深不见底,其间燃着一种看不见的火。

一个男人破釜沉舟时的眼神。

“你在进步,孩子。”

“但你也该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仪式一旦开始便无法逆转,你我的结局都已定下,瓦伦蒂娜,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我们做不了主的。”他笑了一下,面容略显苦涩。黑雨打在他的脊背上,污泥将他压得微微佝偻。

“不,我相信我们会挺过这场雨的。”瓦伦蒂娜望向她的父亲,目光凌厉,“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就在楼下,我才刚刚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是说加比?”男人轻笑了一下,旋即缓缓摇头,五官一寸寸、重新覆上冷硬的壳,“他心软了,但我不会。”

“证明给我看,蒂娜。”奥古斯特·德·莱因哈特肘部撑桌,任由黑泥弄脏他的衣袖,将他原本的棕灰色礼服晕染成更深邃的模样。

他双手在身前交叉,半张脸藏在后面,最后一次吸气,缓慢而深沉。

“当着我的面,再来创造一个奇迹。”

“我会的。”瓦伦蒂娜踏步向前,手中魔杖一拨,暗弦的力量在左手里汇聚,凝成一柄刺剑。

“来决斗吧,琼恩叔叔。”

对方不语,只是踏前几步,拔出他腰间型制相近的刺剑。

这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距离上一次与人决斗,至少得有十年的光景了,侯爵差点成了老侯爵,也已经许久不曾与他切磋了。

就连动用魔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林地被『饫魔』彻底占据之后,老琼恩更是只能偶尔在训练场活动活动筋骨。

——但他从未埋怨过侯爵。在他眼中,那个男人一直是为了北风领出力最多的人。

『饫魔』的承诺真的很荒唐吗?不同于许久未曾显露过神迹的其他神明,那使徒当真给他们展露过那神迹的冰山一角。

依靠寻常的手段,绝对无法让北风领真正富裕起来,他从法兰的首都而来,自然知道卢赛特对这边远小城的看法——

“一帮穷乡僻壤的流浪汉罢了,根本不值得关注。”

那就是居住在沃土上的老爷们的想法。

想让雪漫城真正走出风雪,仅靠励精图治和阿谀奉承是行不通的,他和侯爵都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必须剑走偏锋。

所以第一击,他刺空了。

剑刃直接攻向对方的右手侧下,却是直奔着空处去的。

他闪身,险之又险地避开瓦伦蒂娜的刺击,下一瞬便回手,剑尖侧向一剜——

瓦伦蒂娜不得不一个剧烈的后仰,近乎翻折半个身子才躲过这一记。

而琼恩紧跟着刺出两剑,分别点向她的脚尖和腰腹。

决斗一定是要比拼剑术吗?不,其实完全可以靠思路致胜——只要一个破绽骗对方落入下风,后面就只要顺着发动接连不断的攻势即可。

接连几剑过后,瓦伦蒂娜被逼得节节败退,闪避的态势愈发仓皇,已然即将落败。

最后一剑,落向瓦伦蒂娜的大腿,而她已无瑕闪躲,鲜血瞬间将那猩红外衣染得更深。

一旁的卡蒂咬紧了嘴唇,可她的胳膊尚未恢复,纵然施展奏弦术,凭借残余的灵力也未必是眼前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侯爵。

猛一阵冷风贯彻进来,吹得书页文件四散纷飞。

伤口发凉,而近在咫尺的,是琼恩叔叔的叹息:

“你根本不懂你父亲的苦心。”

血瞳瞬间睁大,瓦伦蒂娜的喉咙一阵发痒。

“什么苦心?北风领的人吗?救他们的不是你!”她的视线越过琼恩,逆着冷风死死钉向奥古斯特,“你只是个刽子手!帮凶!”

“你眼前所见的不过是表象,侯爵追随的,是真正的永恒。是靠凡夫的力量永远无法抵达的伟大目标。”琼恩像是要勒令她闭嘴,剑刃愈刺愈深,近乎要剜到骨头。

可瓦伦蒂娜偏要说。

“我去你妈的永恒。”她吐出最狰狞的字眼,言语里藏着的怒火仿佛要与她冷冽的表情撕裂开来。

“你让他说,你让他亲自来说——”

“奥古斯特!”她扯开嗓子、近乎是吼出来的,“你去到母亲的墓碑前说!去到祖父!到莱因哈特家所有人的墓碑前说!”

“说你用尸体、用血,换来了永恒!”

“去你的永恒!”

最后一声响,她以左手的剑奋力一扫,逼退了老琼恩,右手跟着猛然一握——鲜血便从她的大腿上被挤榨出来。

那些血液汇聚成珠,浮动,又在她右手杖尖缓缓聚拢。

——成了第二把剑。

这是继承自加布里埃尔的力量,是哥哥的遗赠,是众多死去之人的愿景。

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鲜血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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